棕棚店老板过年
汤碧峰
才过了腊八，街上的店铺就少了许多，街面冷清下来了。走过吉庆街，见那个棕棚店已经不干活了，老板的送货三轮和电瓶车都放进了店堂里，看样子准备关店了。
在街上正好碰上棕棚店老板，我问：“准备回家了?车都停店堂里了。”
“是啊，侄儿结婚，早就带信来了。还有几家亲戚也要办事，打算走，可是没想好，所以迟迟没走。”棕棚店老板说：“小女儿要上班，我有点不放心。”看得出店老板心里在犹豫。
店老板来自台州，在吉庆街做棕棚已经很多年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这儿开店的，反正18年前，我们从吉杨里搬到吉水花园，为儿子做一张单人床，棕棚就是他店里做的。儿子结婚后，那只单人床连同棕棚早处理了，而这店还在。
上次家里沙发面坏了，让他重新包一下后，和他认识，才知道他早已不仅仅是做棕棚了，而是沙发、椅子、床靠什么都做。老婆在外面有一份工作，晚上和业余时间缝套子，夫妻俩起早贪黑的工作。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工作，在天虹百货做营业员，小女儿读卫校，护士专业，在中医院实习。
老板人不错，几个月前，家里的小沙发一只脚断了，想找电焊修没地方焊，找五金店配不到。五金店老板说，这应该找沙发店配，一句话提醒我找棕棚店老板。在棕棚店老板这儿果然有沙发脚配。他说，不知道是不是长度一致，式样也不一样，我说四个一起换，旧沙发没关系的，总比换沙发要好。
他带着工具、材料立马跟我上门，一看长度一致。他说换两个，原配装前面，野配装后面，看上去和大沙发一致，为我省了四十元钱，还不收上门费。他为用户着想的行为让我对他非常好感。从此，每当走过他店门口，总要和他打个招呼：“在忙啊?”“吃了吗?”而他也愿意和我拉拉家常，说说家里的事。
几天后，又走过他的店堂门口，店堂又成工场了，三轮和电瓶车又停在了外面，不像要回家的样子。我过去问他：“这么回事?不回家了?”
他告诉我，大女儿上班，小女儿也要上班，我不放心，不准备回去了，在嘉兴过年。
我很不理解：“大过年的，家里老人在昐你们回去的，就不可以四个人一起回去吗?大女儿实在请不出假，就让她留在嘉兴。小女儿实习怕什么，一起回去好了。”
“我们上八府人，家有娶亲是大事，春节前后，十里八乡全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侄儿结婚哪有缺席的道理。”说起娶亲，我就想到家乡的迎亲队伍。宋祖英歌曲里的场景，“十八湾水路到我家”，那个抬嫁妆的队伍，和家乡的一模一样，只是歌曲里走的是水路，而我们家乡是乡间小路。
“我老婆已经去了，过年再回嘉兴，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的。我今年已回去过一次了，也算是去看过了。”看得出，老板很是纠结，讲话吱吱唔唔的。
看他纠结的样子，我问：“你不会是担心费用大不回去吧?我听说外出务工的，有些春节不愿回家是费用太大，没个几万，亲戚那里有点摆不平，所以宁愿平时回去。你是不是也担心费用?你就两个女儿，结婚时嫁出去就是了，又不用你买房子做嫁妆。开那么长时间的店，过年这点费用应该花得起吧?”
“那到不是，钱该花还是得花。是小女儿走不出，不能请假，上夜班要接送，否则我不放心。”老板说。
我对老板的说法很不以为然，这么两个大姑娘，还要父母接送?又一想，可能我养的是儿子，对人家养女儿的没有这个体会。不过社会上出事的，的确是女孩子多，应该给予理解。也有可能省点钱，想为女儿买房，将来招个上门女婿。还有，也许人家希望实习后能留下工作，给医院留个好印象，所以不请假。
这棕棚店老板过年也是够纠结的，既要想着老家，又要担心子女，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二、三十年前的务工人员，他们的子女都已长大，已在当地就业，也有已成家的，第三代都出来了，并融入了父母打工所在的城市。可他们的父母依然是在走天涯，在老家有年迈的老人，有喝一江水长大的父老乡亲。
过年了，家乡的父母每天都在看着那扇门，回荡着那首熟悉的旋律：“我昐儿女快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可在外地的孙辈们，情况发生变化了，已经是：“我昐爹爹不回乡，留在本市过个年，欢欢喜喜过个年。”
除夕之夜，有多少个像棕棚店老板那样的异乡客，在思念故乡，可又无奈两全，于是“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但愿所有出门在外的儿女们，都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欢欢喜喜过个年。
二〇一九年一月二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