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响绿皮车
汤碧峰
从新闻里得知,嘉兴火车站提升改造工程,已进入施工准备阶段,春运结束后正式实行封闭重建,也就是说,嘉兴火车站要暂时告别绿皮火车,等车站旧貌换新颜后再见。从有了高铁,绿皮火车似乎缺少了关注度,火车站的重建让我们的视线一下子又回到那个只有绿皮火车的年代。
“火车汽笛声声响呀,小妹妹我送情哥去南方,南方的世界多繁华,南方的高楼霓虹亮,妹妹我在家中天天把哥想,千万莫忘家乡的山花香。”这是陈思思的歌曲《送情哥去南方》中的歌词。唱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大批务工人员去南方打工的场景,他们背着各色蛇皮袋挤上去南方的列车,这列车不是现在的高铁,而是绿皮火车。
自从得了“慢粒”这个病,我每月要去一趟杭州,领取中华慈善总会的援助赠药。尽管有高铁,但去杭州一定得乘绿皮火车,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方便。从家门口乘一路公交车,到火车站取票进站,不用花多少时间。行车一个小时零几分钟,领药点就在杭州站附近,半天就可以打来回。
而乘坐高铁,去高铁站公交车四十分钟,加上等车时间和预计上车时间,没一小时准备根本行不通,路上车子还可能“插蜡烛”。家里人就碰到过公交车抛锚,车上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说行车只要二十来分钟,但只能进东站,还得换乘地铁去城站,折腾下来花的时间比乘绿皮车多一倍。
对绿皮火车有感情,不仅仅是乘车方便,更有一种怀旧情结,那是陪伴我们几代人成长的亲密伙伴。小时候,家在县城的火车站附近,常和小伙伴一起去火车站捡煤渣,总是看着火车南来北往。那时的火车头还是蒸汽机,烧煤,只有等火车开走才可以清理从火车上缷下来的煤渣。
火车一到,站台上热闹非常,有上下车的旅客,有推着小车卖地方小吃的售货员,有从列车上下来到站台上洗脸刷牙的长途旅客。那时候的站台上,都建有一排排供旅客使用的洗脸池,装有自来水龙头。而从售货车上漂来的油大饼香味,现在想起来都还要流口水。尽管一毛钱一个,可对我们来说,那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隔着玻璃窗,看店里的人吃火鸡。
文革大串联时期,从火车上下来的,全是戴着红袖套、穿着绿军装的红卫兵,他们在火车停靠时,与站台上的当地人交换毛主席像章,当地人用自己制作的语录别针换像章。看到别人手里的像章,我们别提有多羡慕,有小伙伴在铁道上捡到一枚像章,于是我们许多次沿着铁轨去捡像章,当然像章是捡不到了,而香烟盒捡了不少,那种外地的“大重九”、“凤凰”牌香烟壳纸,也是我们收藏的宝贝。
参加工作后,有了探亲假,每年国庆节、春节两次回嘉兴,回家都要挤火车,特别是春节,总要带点土特产回来过年。那时没有拉杆箱,两只旅行包,用带子系在一起背肩上,和成千上万回家过年的人一样,挤进车厢,车厢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前胸贴后背,在臭汗味中度过四五个小时。现在想来,那时的模样与逃难的人没什么两样。
从调嘉兴工作,不用乘火车了,单位出差有公车,坐飞机有车子接送,加上后来家里也有了汽车,这坐绿皮火车的感觉都被遗忘了,可孩子们喜欢。儿子出世后,自己家和外婆家都在铁路边上,听着火车的汽笛声长大,在外婆家的阳台上看见火车就会兴奋得啊啊叫,于是一有空就带他去火车站看火车。
那个有炮楼的老火车站还在,每次带儿子去看火车,只要到检票处或出口处,跟检票员说一声:“我家宝贝要看火车”,检票员就让你进去了,从不为难你。儿子在站台上,看着一列列火车开进开出,还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迟迟不肯回家。让他回家他还要再看,在站台上看火车,比现在的孩子看动画片还有兴趣,至今儿子还记得去火车站看火车。
当孙子可以看火车了,车站是进不去了,爷爷奶奶推着小车到南湖大桥下去看火车。爸爸妈妈星期天也带他看火车,他们是开着车到西南湖边上的树林里。看着隆隆开过的绿皮火车,孙子说要乘绿皮火车,爸爸妈妈说绿皮火车脏、臭,我们带你坐高铁,于是坐高铁去上海动物园。
爷爷奶奶可没这概念,特别是奶奶,早就答应带孙子去乘绿皮车,第一次去杭州领药,奶奶就带孙子一起去了。现在的绿皮车早就没了当年的拥挤,车厢里很空,也干净,手机上订好票都有坐位。孙子在坐位上那个兴奋,手脚没有停的时候,在车窗上数外面开过的车子,还能识得火车头叫和谐号、东风号。回来对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绿皮火车不臭的,很干净的。”
嘉兴火车站是应该改造,早就与现有城市的地位不相适应了,尽管是九十年代重建的,但建造时就感觉小了点,维持不了多久。在职时参与春运检查,我对车站领导说:你们的候车厅,比我们的劳动力市场都小,怎么适应春运?带队的秘书长说:你别说了,他们都觉得没面子。现在趁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整体改建完全必要。
在网上看到了设计方案,感觉很不错,设计了前后广场,保留了那个有炮楼的老火车站,还修复“一大”代表走过的那条路。这既保持了历史,为后人提供实物教材,又可让我们这些怀旧的人,向孩子们讲讲过去的故事。至于车站改建带来的不便,我们完全能理解,只要那绿皮火车还在,汽笛声依旧。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