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拨回到五十年前。1974年的4月20日,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从学生变身为插队知青。那天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鸡叫三遍后,屋顶的瓦缝逐渐钻进亮光,该起床了。奶奶在烧稀饭,父亲在深山沟里的水库工地上没有回来,母亲要9点左右才能下班,我独自准备离家的行装。把棉被折成豆腐块,外面包上塑料薄膜,用崭新的背包带三横两竖捆好,再塞上一双旧解放鞋。一个搪瓷脸盆用网兜兜住,里面放着茶缸、毛巾、牙膏、牙刷,加上板刷、鞋刷,钢笔、墨水、笔记本等日常生活用品。一个草绿色挎包,装了毛选四卷合订本和几件旧衣服,再加一把雨伞,下乡的全部家当准备完毕。
我下放的地点在离县城40多里地的中村公社,5天前县知青办领导在城镇应届毕业生学习班上宣布的。对当农民,思想准备可谓充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主席的号召;当时的政策也别无选择,除了独生子女外,下放是所有城镇户口的中学毕业生的唯一去向。虽说是城镇户口,但县城很小,没有城乡边际,我家住南门,出门就是农田,对农村不陌生。加上家里只有人均10元的经济收入,生活水平同农民差距也不大。在劳动方面从初中起就经受了多种磨练:上学时冒着瓢泼大雨采过春茶,顶着炎炎烈日割过早稻,披着皎洁月光给豆田喷药,踩着遍地银霜学农助秋收。在家里山边地角种过菜,十里之外砍过柴,分得清韭菜和麦苗,肩能挑手也能提,就是不会烧饭洗衣。我们同学中的大部分人不惧怕下放,当高中毕业半年后还没有消息时,曾联名写信给县委,并找到分管常委,要求尽早批准我们插队落户,此信还在县广播站播出。我和几位同学还曾自己跑到公社,大队联系,要求接受我们提前插队落户,只是他们表示要听从县里统一安排里没成行。这一天终于是等到了。
吃过早饭,伴着隐约传来的鞭炮锣鼓声,我背着背包和挎包,提着网兜,独自出发了。按要求先到家长的所在单位或上级单位集中,由单位送到车站。我父母的上级单位是饮食服务公司,在那儿和其他知青一道戴上大红花,在单位代表敲锣打鼓、鸣放鞭炮的护送下,来到位于南门的汽车站。小山城很快就沸腾起来,送子女送同学送朋友送邻居的,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将车站挤得水泄不通。回想毕业后熬过的9个月等待,虽心存忐忑,但已不那么激动。
上午8点左右,披红挂花的知青专车在鞭炮和锣鼓声中离开县城。到三叉路口,两辆专车沿205国道分走南北两个方向,我们的车一路向北。这次下放中村公社的共20名知青,有部分家长随车送行,将一辆大客车挤得满满当当。当客车停靠在中村公社所在地张村大队时,公社党委书记、副书记等领导领着部分大队干部和老知青代表把我们接到公社。在公社礼堂里召开了欢迎大会,全体知青和树范、新建两个大队的大队干部和部分社员代表以及60年代下放的老知青代表参加了会议。汪祚尧书记致欢迎词,汪忆勤代表知青发了言。党委委员张丁富宣布了插队名单。20名知青分别安置在树范大队和新建大队,其中树范大队12名,新建大队8名,我落户在新建大队第二生产队。
参会人员共进午餐后,老天骤然变脸,大雨如注,但这挡不住我们要走的路。支书方国鸿带着大队和生产队干部,戴着笠帽,披着蓑衣,挑着行李,说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新安江方言,把我们接到了大队,安排住进两位生产队长的家里,一家四个,男女各半。我的房东是二队队长方树炎,他腾出了一半的住房,两个女知青住楼上,我和另一个男知青住楼下左侧房间。晚上大队召开欢迎会,拿出自己种的茶和花生招待我们。支书介绍了新建大队的基本情况:新安江建水库时响应号召从淳安移来开化,现有200多人口,分成两个小队,一个林牧场,共有200多亩田和地,基本上没有山林,只有茶叶和蚕桑等少量特产。
伴着风和雨,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2024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