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弄的当年
汤碧峰
农历新年刚过，市区百福弄的墙上，就贴出了南湖区政府的公告：“截止2019年1月21日，子城广场片区百福弄地块征收项目，共有214户签订了《房屋征收补偿协议书》，占被征收人总户数的95.1%，达到房屋征收补偿协议生效条件，已签订的《房屋征收补偿协议书》生效。”这就是说，该地块已进入领取补偿金和开始拆迁。
1974年，母亲从诸暨调嘉兴县知青办工作，举家迁往嘉兴，开始被安排在道前街的第一招待所住了几个月，之后就被安排到百福弄天福里的两间平房，直到1984年，搬到现在母亲还住着的南杨新村，在百福弄住了有靠近十年时光。
天福里前后四排平房，东靠百福弄，西临县前街，县前街的围墙里面就是县政府。当年天福里前面有一幢三层楼，后来中山路拓宽，拆了建造中国银行大楼。北面是蔬菜大队的菜地，没几年，周围先后建起了三层楼、五层楼，菜地成了居民区。
天福里的几排平房，应该是解放初某机关的办公用房，地板间，灰顶天花板，后来成了县政府机关宿舍。我家搬进去后，地板早已被白蚁咬得不像样子，年年要让行政科来修，而行政科也是头痛，有几户干脆改成了水泥地。
因为孩子们大了，各家都住房紧张，于是只有占用房屋前后的绿化地，搭建灶头间。有门前的，有屋后的。母亲也向行政科申请，在一间平房背后建了灶间。说是灶间其实也有六七个平方，就当成了房间睡人。而另一间背后还有一小块空地，我去附近工地上捡来旧砖头，铺成平地。还建了一堵围墙，建了个小院子。建墙用的灰沙是从附近工地上拿来的。那时候大家都这么做，也没有违建这一说。
百福弄的一天是从早上倒马桶开始的，天才刚亮，县政府大院围墙边的公共厕所就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的马桶都会拎到这儿，将粪便倒进厕所粪坑里。倒马桶的，有老有少，以女主人为主，也有男的。我弟弟还没起床，就把马桶先拎到厕所边，由母亲过来洗刷，母亲身体不好，马桶拎不动。
住对面三层楼里的劳动局钱局长也倒马桶，我听局里老同志私下说，这局长每天倒马桶，太不雅观，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不过钱局长本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夫人是卫生局局长，两口子都是局长，谁倒还不是一样?
厕所边的马路对面有一口水井，这水井里的水是地表水，加上厕所就在对面，不干净，可洗刷是没有问题的，边洗刷马桶，边交流信息。邻居们先打个招呼，接着就聊几句张家长李家短，不用去串门，各家之间的那点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白天最热闹的地方是天福里前面空地上的那口水井，前后左右的人家全要到这儿报到，上班时间有老人，下班时间有上班族，打水，洗衣服、洗菜。早先没有自来水时，吃用全靠这井水，而且这井水有个好处，冬天井台上结冰了，可井水还是温的，洗东西不冷。
晚饭前后是年轻人的天下，家里小，没活动空间，没事就在门口道地上晃悠。这房子小人却不少，右边对门楼家有五个子女，三男两女。边上地区单位的楼科长一男一女，算是计划生育了。左边邻居朱局长家两女一男。再过去朱医师家四女一男。左方前面的平屋里，住的是食堂的烧饭师傅，他家是女儿国，五个女儿。
那么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一定是聊不完的话题，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内容最多的要算是各人自己单位的事，什么工资福利，领导同事。总之，县城里发生的有点影响的新闻，不出两天全都知道。男女青年在一起，自然也会产生出爱情的萌芽，那种朦胧的感觉会让人怀念一辈子。
年轻人多的地方，必然会有好事的大妈，有乱点鸳鸯谱的，也有做红娘拉线成功的，更多的是介绍给熟悉的同事好友。尽管那些阿姨没能为我促成姻缘，但我还是要感谢她们的热心。
百福弄的生活，从现在看来有点像贫民窟，在走廊上烧饭，用井水、倒马桶。母亲还时不时发现门口的煤饼少了几只，门口花坛上的花会被人偷走，还有为了争地盘发生邻里纠纷的。但更多的是邻里之间的互相帮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交流。现在才有体会许多世界名著，为什么总是诞生在贫民窟里，这是因为那里有真实的生活。
十几年前就听说，百福弄地块要拆迁了，可就是迟迟没动静，不过想想也正常，这地块没有多少商业价值，要开发商去开发征地怕是没这个兴趣，人家多，征地造出来的房子不够补偿，谁会去做不挣钱的买卖。要不是政府主持的旧城改造，再过十几年怕也是老样子。
年前就在电视上看到，旧城最后的几小块地要征迁了，其中就有百福弄地块，为此特地去转转，最后看一下曾经的居住地。那几排旧房子，早已破败不堪，污水横流，满地杂物和垃圾，原住户早已搬走，留下的不是空屋就是出租，显然已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百福弄地块的拆迁，没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替代它的将会是新的城市景观。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失落的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是的，失去的是当年的那种生活，那让人怀念的邻里关系以及我们的青春。
二〇一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