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祖辈传下的蓝天,沿着岁月铺就的曲折,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流,唱着一支古老的歌。”清明时节,望着那方故园的热土,听着《辽河情》——这首家乡的赞歌,牵着我的追忆和思念,走回到爷爷奶奶、大姥小姥的生前岁月,追忆着如烟的往事和如梦的辽河。
妙手著文章
爷爷的名字叫王海楼,汉族,祖籍山东登州府宁海县(山东省烟台市牟平区),生于1933农历癸酉鸡年,琅琊王氏后裔,有二子三女,父亲是长子,和爷爷一样:为家乡传道、授业、解惑。
爷爷志存高远,因此“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爷爷少年时就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胆识,十一二岁时,就力排众议,果断地加入了新立区(1950年并入双山区,1958年为双山人民公社新立管理区)儿童团,在闪闪红星的照耀下,宣传抗日、侦察敌情、站岗放哨、传递书信,很快就当上了儿童团团长。可别小看这些儿童,他们曾发挥过巨大的作用,就像常常被小视的无名指和小指一样,攥拳头时,团结起来就会壁垒森严,坚不可破。
不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爷爷的言行始终干脆利落,宽严有度,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每年正月初一叩拜祖先了。对于一个宽以待人的人,像爷爷,平日里总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这天,他却要严肃认真地带领父辈和我这辈的人一起祭祖。对于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像爷爷,平素中经常效法先贤,修身齐家;这天,他总是闲适悠然地与奶奶共享儿孙满堂的快乐。朱雀桥边“武库将军氏”的历史长歌,乌衣巷口“文豪宰相家”的文化渊薮在爷爷的治家方略中声名远播。
爷爷懿言嘉行,所以“春风化雨、桃李满园。”1962年,新立从双山公社划出,设新立人民公社,新立乡第一小学也随之更名为双辽县新立人民公社中心小学校。此时,爷爷在教育界已有良好口碑。经县教委决定,爷爷任该校的文卫党支部书记,成为新的掌门人,为了家乡的教育事业:尊师重道、程门立雪。
在1983年(我上小学)之前,爷爷经常领我去学校,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地塑造着我的人生价值。那几年,从家里到爷爷办公室的乡间小道,竟然成为我记忆深处的“唐诗之路”。有一首诗我印象极为深刻,爷爷经常考我,每次在我倒背如流的时候,他或背着手频频点头,或踱着步笑而不语。人多的时候,我经常故意背错: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宽”过五溪。因为堂叔中有一个小名叫“标”的,还有一个小名叫“宽”的。每每读到此处,大家就会哄堂大笑,爷爷也会笑容可掬地开始点评,而后,把视线满意地投向远方,悠然自得。
爷爷老有所为,自然“志在千里,壮心不已。”我1983年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已经退休了。退休后,他的生活更显充实,“打牌和书画”一直常伴左右。我那时常问爷爷“打牌是不是不好”?他总是左手拿着旱烟袋右手比划着说:“凡事有度,比如打牌,当然不能整天打,掌握好尺度,好处极多。丘吉尔、邓小平等都喜欢打牌(他们打的是桥牌)。因为能打牌,说明脑袋还清晰、聪明嘛。”“君子食略尝之味,小人撑死不足。”掌握好度,便无限美好。其实工作也是一样:学会文武艺之后,须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即进退有方、行藏用舍。
空的时候,爷爷经常用丹青巧笔描绘缤纷世界,用生花妙手书写华彩文章,但他最经常写的就是那副宗祠楹联:阳孝尊宗曾正色,维诗羲字勃文章。上联中的阳、尊、曾分别指的是王阳、王尊、王曾(zēng),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都是西汉末年的名臣;王曾是北宋仁宗时期的名相。下联中的维、羲、勃分别指的是王维、王羲之、王勃,皆是文坛泰斗。天下王氏为一家,爷爷希望我能以他们为榜样,传承他们的忠孝德才,成就伟功,功昭日月。
王立君和87岁的奶奶(拍摄于2016年7月23日)
1995年7月26日(农历乙亥猪年六月二十九),爷爷离世,带着“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的望族风骨永远长眠在双辽市双山镇如意村的祖茔地,享年63岁。25年后的2020年06月11日(农历四月二十),奶奶无疾而终,91年的生命之花凋零、陨落。
铁肩担道义
大姥的名字叫胡景富,汉族,生于1935农历乙亥猪年,有二女六子,母亲是长女。大姥年轻时在双山镇粮库当装卸工,凭着体力和人格,成为正式工人。退休后,在家安享天年,直至2016年12月29日(农历丙申猴年十二月初一)逝世,享年82岁。大姥和小姥关系非常融洽,从未吵过架,直至2021年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六)小姥三周年祭日,我眼前浮现的依旧是两位老人永恒的随和与亲切。
大姥和小姥(姥爷叫大姥,姥姥叫小姥,东北的称呼方式)
大姥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干出了骨气。在1983年(我上小学)之前,我经常去大姥家,虽然不理解“粒粒皆辛苦”的内涵,但是大姥忙碌的身影至今我还记忆犹新。“他凭着力气和人品养活一家十几口人,还给六个儿子都娶了媳妇,确实很了不起!尤其在农村。”那时,我常听亲戚们对大姥的肯定和赞扬:“在双山粮库的时候,他一个人能同时扛起两个装满粮食的麻袋,大约150公斤左右吧。”这铁肩不仅担起了道义,更担起了全家十几口人的幸福生活。
大姥虽然是钢铁般的硬汉,但他对晚辈的呵护却细腻非常。我上小学后,大姥经常赶着马车来我家,距离大约10公里,路上需要半小时左右。每当路过我们新胜小学校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车上翘着脚往校园里面看。若是课间,他便把马车停下来,手搭凉棚,长时间在操场上搜索,好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腾云而起注目远方一样,直到寻找到我的身影后,才慢慢离去,还不时地回头看。不论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还是乍暖还寒的早春,抑或是千里冰封的十冬腊月。
大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播种了美德。小学和初中时,我经常流连于大姥家院子南头的一片开阔地,那里种植了很多树木。起初,我有些疑惑:大姥隔三差五就在空地上栽种几棵种类不同的树苗,为什么不买来一样的树苗呢?追问下,他放下锄具手指着树苗说:“过日子要有备无患,前人种树,不管自己用,还是后人乘凉,都是好事。就拿这些树来说,最不起眼儿的柳树毛子也能编筐、编篓,最不成才的杨树枝杈也能做锹镐等农具的把儿。咱们自己给自己铺路、行方便,啥也不动别人家的,这是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若是成才的树木,几年后还可做房椽、房檩和房梁,就像前几天广播评书讲的‘水泊梁山’似的,梁山好汉虽然鱼龙混杂,但各个都功不可没。”
大姥没有高谈阔论,也不会讲深奥的道理,但这段朴实的话语,我深受启迪。其实,何止是这些树,人与人的相处又何尝不是这样。这种类繁多的树,如同各怀心事的人,只有坦诚相处,才能友谊长存。这些树也要面临很多未知的狂风暴雨、酷暑严寒、缺雨少水等恶劣情况,好比人遇到艰难坎坷,只有始终不馁,才能像魏武那样:包藏宇宙、吞吐天地,建安风骨、大气磅礴。
大姥是个知足常乐的人,编织着幸福。大姥家里最热闹、最温馨的时候就是过年了。每年正月初二,我和父母还有其他几个舅舅、老姨等几大家就会从四面八方赶到大姥家拜年,吃团圆饭。这天,最忙的就是大姥。因为,正月初一他就要准备几十口人的食物、水果、餐具等。正月初二吃过早饭后,他就会在院子里往四处的路口瞭望,有时向南边极目远眺,有时往东边和西边的路口不停地巡视,有时回到门前看看是否有人已经到了。寒来暑往,暑往寒来,这些简单的动作,大姥已经坚持了几十年了,直到几十口人全部到齐,几大桌都座无虚席的时候,他才回到屋里入席,看着大家笑逐颜开,他也感到由衷的欣慰,除了给大伙儿添菜、问问饭菜的味道之外,话不多说。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白居易的这几句古诗也是大姥生活的缩影。春节过后,大姥和小姥就要为农忙做各种各样的准备了。这个时候,院子已经开始化妆了,那一个个育苗的大棚好似天空的云朵,造访大地。那清澈的水滴,那芬芳的泥土,与早春的万物生灵在这农家小院浅吟低唱着老天爷送给人们新年的第一份厚礼。春种和秋收的时候,大姥就会带着舅舅等人到我家帮忙。农忙之余,他很喜欢和爷爷聊天,聊着大姥庭院里的“谢草郑兰燕桂树”,聊着爷爷书柜中的“唐诗晋字汉文章”。但他最喜欢听的,也是爷爷经常给他读的,就是《颐和园》(好像是小学四年级上册的课文),朗读者陶醉,倾听者入迷。多年后的2011年4月至7月,我在八一电影制片厂筹备电影《渡江!渡江!》期间,曾先后三次拜访颐和园,所见美景似乎不及爷爷和大姥当年有说有笑的乡野。
并非尾声
承前所述,我追忆爷爷奶奶和大姥小姥的生前事迹时也常常想,这一件件小事,好似路边的花草,恰如夜晚的繁星,陪伴着东辽河北岸的白昼黑夜与春夏秋冬。当年,爷爷用纸笔、大姥用锹镐书写着四平、建设着双辽。今天,他们的经历和精神将汇聚成和谐中国的正能量和大思想,沿着奔流不息的东辽河水,漂洋过海,连接世界。
“纸墨花开千里香,英城诗会映朝阳。白山喜舞关东乐,辽水高歌塞北狂。吉韵吉风呈吉苑,诗刊诗社壮诗乡。钟灵毓秀龙兴地,亟待群才赋锦章。”听,这是四平的文人歌颂家乡的豪迈声音!四平,正因为爷爷和大姥以及更多热爱家乡的人,或艰苦卓绝的斗争、或平凡普通的工作,才铸就了“东方马德里、北国英雄城”的锦绣山河!
如今,山河有志,四海升平。不觉间,又到2024年的清明节了,“你们那里是寒风萧瑟的阴曹地,还是阳光明媚的四月天?”我不禁喃喃自语:“就不去烧纸钱了,谨以此文表达对你们追忆和思念的至真情怀。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幸福、美满、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