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一直想写篇有关父亲的文章,可是由于种种原因都未写成。癸卯年隆冬一场十年一遇的大雪,眼前仿佛浮现父亲当年盖房子时动人情景,不禁感慨万千,此刻的父亲是如此的美好真切。父亲两个字在思想中已给写下千万次,但很难以文章或文学的字眼呈现纸上。同消失在岁月深处荒废已久的老家木屋,我的父亲是千千万万中国农村的一位普通百姓,父亲的一生是短暂的一生,也是艰辛痛苦的一生。父亲在十四岁那年,祖父就因患疟疾逝世了。父亲是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位刚满两周的姑姑,在上世纪四十年代艰难的岁月,做为长子的父亲和体弱多病的奶奶一家子五个人就相依为命,一年后这位两周多的姑姑也患疟疾没钱及时就医夭折了。
父亲已经离开三十四年,多年来一直想写篇文章或几段碎片文字来记录短暂而痛苦父亲一生的平凡事迹。但苦于自己文疏才浅,未能如愿以偿。任何人的生命都有个过程,做为我们晚辈总会用一些方式来缅怀追忆已故的先辈,细细回味父亲慈祥和蔼与温情脸庞,不禁潸然泪下。一直到去年八月份当时送儿子去厦门读书,深受触动的我才立下决心去写几段文字做为报孝感恩,养育我们一生的伟大父亲。
打我小时候的家印象中父亲的记忆起,父亲是一位任劳任怨,不善言辞,近乎给人生活中他不存在的错觉。父亲一生从没上过学,因为当时家里非常贫困,做为长子的父亲要肩负起全家生活重担。为了送二叔上学,他白天常常挑柴片到县城去卖,勤奋好学的父亲,晚上就借着煤油灯请教叔叔有关文化和学习知识,经过常年累月的勤学苦练,父亲的文化水平越来越高,还能打一手熟练的算盘,后来大队领导就让他担任大队国家公粮统购代办点的负责人。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父亲非常重视我们兄弟的教育和文化知识的学习,可见父亲是很有远见的一位人。那时公社的邮递员每周会把一星期报刊和信件送到每个大队,但那时的大队干部几乎都不怎么识字,报刊内容和信件也不能完全读懂,于是村民们就把收到的信件拿给我父亲,叫我父亲读给他们听,偶尔也叫我父亲帮他们回信。我常常看到父亲每天都坐在他那张赭红色办公桌旁看报写字的身影。信仰是一粒种子,一经播种到心灵深处,就会生根、开花、结果。父爱如山,深情无言,陪伴我们在艰难的岁月里从容成长。后来自己选择了教育行业也热爱读书创作,恐怕当时也受到父亲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对文化执着坚守是分不开的。
乐于助人,乐于敬业,一丝不苟是父亲做人做事的原则和秉性。因为小时候,祖父早早就逝世了,家庭贫困,平时缺乏营养加上操劳过度,十六岁那年父亲患上了肺结核,在当时那个医疗水平极端落后的年代,肺结核是无法医治好的疾病,勤劳好强的父亲一边服药一边带病劳动,由于当时不注意调养身体,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而家里又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买药,父亲只能靠当时公社粮站给他每个月十二元的误工补贴来维持生计,在当时大队粮食代购点的工作期间,父亲工作出色,每年都按时完成国家安排的公粮交付和统购的任务,连续三年被县粮食系统评为先进工作者。1974年同时也光荣的入党,成为一名正式党员,父亲同时是周围邻村乡亲们都赞誉善良的好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时村民们缺乏水稻种植技术,那时粮食经常不够吃,每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村民们常常到父亲工作的粮食代购点来借粮接济,父亲总是倾囊相助尽量满足他们的诉求。同时有的乡亲们一时手头经济紧张拮据,每每也总是向我父亲开口支借小额钱款,但纯朴善良的父亲总是没有及时向他们借的粮食要回来。以致后来父亲都逝世二十年了,当时他们借的粮食一部分一直都没有归还。父亲的善举一时成为佳话,也为我们兄弟树立了楷模榜样。
命运多舛的父亲,一生几乎都与病魔做斗争,虽然病魔缠身,但他通过勤劳的双手改变自己的前途和命运,靠拼搏奋斗改善家人生活的梦想和追求情怀从未泯灭。1990年的孟秋,不到五十四岁父亲走完了人生最后的岁月,父亲的一生虽然很短暂,但他却把两位叔叔和我们六个兄妹拉扯长大,为了改变大家居住条件,盖了两次房。那时两位叔叔已经都娶了婶婶和我们六个兄妹十多个人一同住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木瓦房,有时遇到亲戚朋友来做客,吃饭都坐不下来。早期的一小榴木瓦房已经无法满足我们一大家人的居住空间需要了,做为一兄之长和一家之长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当时家里经济拮据,基本就维护一大家人的日常生活。当时我们兄妹都小,没有赚钱的能手,那年母亲刚好养了一头猪,年底的时候宰了卖了两百多元,准备留着给父亲来春时治病,可是父亲不顾自己的病痛折磨,也要坚决重建一座新房,以缓解叔伯妯娌之间的紧张住房状态。后经几次周折终于在旧房子的前面盖了三榴新的木瓦房,可见父亲的事业心是多么强大。人们常说父爱如山,是因为爱得深沉悠远,山因水而灵动超脱,山也因云雾而神秘唯美;亦如同生前父亲在老家后垄山耕种的那块稻田,老家后面山的那垄山田是父亲人生的全部世界,老实善良憨厚的父亲如同青山一样静默美好。山田里水稻随四季更迭呈现不同的长势和颜色,它总是紧紧栓着父亲内心丰富而多变的世界。水稻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而皱纹渐渐的爬满父亲的脸庞;水稻越长越饱满,而父亲的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突然有一天,烈日下再也看不到父亲躬耕的身影,父亲把一生都托付这片山水,从此父亲便成为金灿灿稻谷中的一颗,在每个人的心田都能长出善良的种子,不管多久父亲的爱如大山一样永远活在我心中。当我初为人父焦灼而忙乱的时候,当我步入中年一度陷入人生窘境的时候,我才慢慢读懂了父亲。理解了他当年疾病缠身却扛起了一大家庭的人生前途和生活的重担是多么艰辛和伟大。
父亲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当时我刚考进师范,那天下午与父亲分别的情景。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90年的秋季父亲肺结核的病愈发严重,常常整夜咳个不停,咳嗽时还带有血丝。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来到父亲的办公室,也许那天晚上父亲咳的特别历害,那天下午父亲情绪很不好,人显得异常憔悴虚弱。我来之前父亲已经坐在那张赭红色的办公桌旁,看见我来他就让我坐在他对面,看到父亲这么孤独无助的样子很想帮助父亲减轻一些病痛却是束手无策。当时我们父子情绪都很低落一直没有说话,父亲当时心里可能已经知道他自己不久将会离去,无法在我今后的岁月里,在人生成长的道路给予正确的引导和指正,也无法送我去学校读书,可能此时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而当时我心里也清楚这次去读书可能很久才会回来,我们父子俩这样相互默默的注视着。没想到这是此生见到父亲最后的一面,从此父子阴阳两隔。因为后来我去学校读书不久父亲就逝世了,可能当时家里人怕我知道父亲走了会让我伤心影响学习,就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直到那年年底寒假回家才知道父亲在我去师范第二个星期就走了。每每回忆起这个情景总是伤心不已。
父亲是个沉重的字眼已在我的世界里活了三千年,父亲高大的形象时刻在我脑海中浮现,就像今晚项背的风,困扰着我前世今生。父亲是个不要更多语言去描述和表达的词汇,在广袤穹川大地随处都能触摸到无形的双手。父亲是个情感和精神符号,是唤醒我已沉睡一个冬天的美丽音符;让我从阴霾的寒冬里看到春的希望和力量,父亲更是治愈你多年心灵创伤的一剂良药;让这颗饱经沧桑的灵魂找到回家的路,父亲也是不用太多语言去褒奖的字眼,它质朴的如同脚下这片泥土,也许我们一生都无法丈量它的厚重。一生都在走却永远都走不出,多年后才发现地域深处那个叫父亲地方,已经在我血液里流淌,父亲用五十四个春秋告诉我们什么叫善良纯朴,我一辈子都无法读懂它的真实内涵,这是我在父亲逝世后的一段感想。父亲的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但他以无愧于天地和父母的赤子之心,一生从未骂过打过我的父亲,但你却时时刻刻让我明白懂得如何做人的真谛,无愧于为人父母的正直形象,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受益终生并引以为傲。如果有来世,让我们还做父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