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节气已过，豫西的天气乍暖还寒。在市里“猫冬”的母亲开始整天嚷着——想回农村老家了，我就劝她气候气温还不稳定，再停一段时间我开车送你回老家，“我就回去转一圈，停两天都又来了”，她又给我迂回起来。前天中午，我去父母家里(父母家和我家在市里一条街上，相距不到一公里)，发现我“倔强”的母亲当天早上一个人，已经乘坐长途汽车回老家了;气的我不分青红皂白，对父亲猛“凶”一顿，我父亲说“你妈非要回……”
我母亲是一位普通农村妇女，她和共和国同岁。今年她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干活利索，在相识她的人眼中，屋里屋外还都是一把“好手”。人都说母亲是个“强人”，首先绕不开她辛勤耕作的庄稼地，这不，她这次急着回老家，就是急着去看她的几亩庄稼地，麦田长势咋样了?油菜地长草了没?花椒树该剪枝了吧?……母亲经务的庄稼地，禾苗行列均匀，杂草清除及时，地边地堰也很规整。由于母亲的勤劳耕作，我老家地的庄稼收成，每年总是较好于邻家的。我那村里人都夸我母亲种庄稼好把式，真是个“强人”。
我母亲是那个饥荒年代过来的人，挨饥受饿的滋味，把那代人彻底整“怕”了。母亲和无数同时代的农村人一样，不分季节，总是在土地上无休止的辛勤劳动，只有获取粒粒粮食，心里才有安全感。好有一段时间，我竟错误地认为：母亲不仅仅是在向土地“求要”粮食，她是故意跟土地“较劲”。几十年过去了，我清晰地记着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地里劳动的场景，夏天中午顶着烈日在地里锄草，太阳都到头顶偏西了还不收工;五六月份收麦天去地早，天微亮时已经割麦一大片地了;秋天夜里，趁着月亮光用牛车往地里运农家肥……
母亲小时候上学没几年，识字倒也不少，有时候讲的“大道理”也都很在行哩。我们兄妹几个人，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故事是：有一个年轻人，家里很穷，有一天去找店老板，希望能留下来打工挣钱;他去店老板家里，见店老板屋里无人，但桌子上有一吊铜钱，……这个年轻人始终没有去“动”那吊铜钱，当然，店老板在最后也把年轻人留了下来。你知道不?这个店老板是在考验年轻人哩，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贪财、不能偷，知道不?每次讲到这个故事，母亲总是在故事结尾时，追问式地告诫一下我们。母亲教育孩子们很严厉，我们兄妹几个小时候调皮捣蛋，行为做法出格了，挨骂挨揍是家常便饭(此处略去事例)。现在回想一下，只有小妹子小时候应该挨过骂，没有挨过打，或许是心疼女孩子，或许她随着年龄增长，也认识到教育孩子打骂不是个好办法吧。
作为农村人，母亲深知上学读书对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重要性。几十年前，她和父亲为了让我们兄妹四人跳出农门，土里刨食，精打细算，穷尽一切办法“供学生”，不因家里农忙缺劳动力，去打断哪个孩子的学业。她经常说孩子们上学都是给自己挣未来的，谁不好好上学，农村人你就要下地一辈子，你是城市人也是瞪眼瞎、只会出个笨力。这话听起来尽管刺耳，可何尝不是这道理呢，好在我兄妹几个人倒也听话，基本实现了她的夙愿。
按道理来说，母亲作为一个身份标签农民的老人，已经完成历史年代赋予的社会责任、家庭责任，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也该享享清福了。可她就是闲不住，她和父亲一道，爱劳动，爱操心，在老家时候，总是挨个想着子女们的近况如何了;在孩子们的身边时，又总惦记着老家的庄稼地、老房子。有时候，她和父亲还“要强”得很，身体有点小碍，也不给我们做儿女的说一声。农村那些烦杂琐事，他们也总是跑前跑后，以为自己还年轻着哩!
冬去春又来，岁月催人老。母亲的头发一年比一年花白，实际上，身体状况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刚烈、倔强的影子在她身上逐渐褪去，对待子女的关爱态度也有了莫大的变化，没有了严要求，更多的是细关爱。我如果说一会去“她家”里吃饭，她就会忙不迭地去做手擀面，她知道“吃面条”是我的最爱;我如果在她家里吃过饭，她会立即起身收拾碗筷，让你去歇一会儿，根本不给你洗碗筷的机会。她一看到孙子孙女辈，精神上都兴奋的不得了，前前后后围着“小辈”的转，好话说了一箩筐;背过身都却又埋怨我们这些当儿子的，教育方法不太对路，说我们都把孩子们惯坏了……
窗外天色慢慢暗下来了，稀疏的春雨向大地飘洒着，不一会儿，地面都湿了，远处的楼宇和群山也模糊起来……老家那方天也下雨了吧?我的母亲这个时候，是不是也正在麦地边查看着她的庄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