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人生哲理 美丽人生
文章内容页

舞台(散文)

  • 作者:简柔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0-28 08:54:55
  • 被阅读0


  •   从小我就胆小自卑,身边的人但凡超过五个,我就讷言。从小学到高中,上课从不举手发言。课堂上被老师提问,声音颤抖,脸红。学校的各种文艺活动,要求不高,需要勇气即可,大所数同学都很积极,我却从不敢参与,总是看着别的同学在舞台上纵情表演,无比羡慕。我像一个影子般来来去去,总是游离于自己生活的世界之外。多么希望自己上课能主动发言,口若悬河;能与同学们谈笑风生;能勇敢地站在一个舞台上,站成一棵树的姿态,倔强而坚韧。那时舞台在我的心中,如一座巍峨高山,我只能仰望。它更像一个光芒四射的存在,凝聚着一份气象和大美。我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汹涌一片,时常对舞台勾勒梦想,——穿上心仪的白裙子,在舞台上跳舞,唱歌,舞好看,歌好听,台下掌声阵阵,所有的目光都是欣赏和赞叹。梦想遥遥,难以实现,却可以引领暂时我脱离庸常,凌驾于世俗的生活之上。

      上到高中,上课总是无法集中精神,思绪常常从课堂上旁逸斜出,成绩一落千丈,严重影响班级排名,老师和大多数同学对我纷纷侧目。每次考试完毕,老师在课堂上大声宣读成绩时,听到自己的分数,无地自容,自卑加深,忧伤满怀,那刻,希望自己变成一抹青烟,飘出教室,高高地升向蓝天,骄傲地俯视苍穹;又幻想着自己有法术,吹一口气,所有试卷支离破碎,老师和同学对分数的记忆皆归为虚无,更找不到什么证据。

      高二,小城举办全市高中歌唱比赛,以班级为单位,每个学校推荐一个名额,我们班有幸选中,学校对我们班寄寓厚望,期待我们拿个奖项回来。我暗暗欢喜,这是我多年来学业生涯里首次参加的学校活动,我终于要走进心中的舞台,翘首以盼。

      那段时间,全班放学后到音乐室排练,学习变成附庸,唱歌才是学习,多么有意思。为了保护嗓子,我强忍着不吃辣椒,争取在比赛时状态最佳。同学们彼此一团和气,好生和差生的差距因为唱歌而抹平。班主任嘴里念叨的不再是学习、作业、分数和排名,而是唱歌,如何保护嗓子,胖的女生应该减肥等话题,这些话题让平日横眉怒目的班主任变得可爱了,亲切了。那段时间,我在每日的排练中找到一丝自信和快乐,唱歌像一抹强光,暂时遮住了学校生活的灰暗。我的心情因为比赛而变得复杂,期待比赛日子来得慢一点,如此快乐可延长一些;又期待比赛日期快点来到,让我早日体会在舞台表演的炫美感。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比赛终于来临,意味着排练时光的终结,有点怅惘;也意味着我离梦想越来越近,又觉兴奋。有得必有失,这是人生常态。我们早早来到学校,大家穿着学校定做的新装——女生是宝蓝色的连衣裙,男生是白衬衫、黑裤子,人人脱胎换骨,漂亮极了。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为我们女生画了淡妆,学校安排车子送我们去比赛场地——市体育馆。那晚,全班站在体育馆大厅的舞台上,精神抖擞,站在第一排的是成绩好的同学,我站在后排,毫不起眼,台下的人根本注意不到我,但我并不气馁,我已经习惯被忽略,被轻视。反正我终于站在了舞台上,站在了自己的梦想里,我只有激动和知足。当然内心也不可能绝对淡定,我异想天开——所有同学唱歌的时候,我突然会飞,在大厅的上空翩翩起舞,舞得美轮美奂,所有的人“哇啦”“哇啦”,惊叹,赞叹,我成为舞台上最明亮的星星,璀璨,耀眼,无人超越。

      音乐响起,凝望最前方的墙壁,我跟着同学们大声唱歌,没有奇迹,一切正常,奇迹只能存在于神幻剧中。我的耳边萦绕着全班六十个同学的歌声,那么洪亮,昂扬,激情,在阔亮的大厅里飘荡,而歌声里有一个声音属于我,一份骄傲滋生,幸福如暗流涌动。在自己的歌声里,我找到了自己生存的亮色,覆盖了我精神世界里的一份阴霾。

      比赛结束,一切又恢复曾经的状态,不再有任何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那时我才悟出:美好的,快乐的,痛苦的,都会消失,能握住的只有眼前的分分秒秒。

      

      二

      高考落榜毫无悬念,我并不伤悲,接受父亲的安排,进入一所民办大学。大学分为十多个学院,分布各处。大学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新鲜,我难以融入,总想脱离,脱离的不仅是行动,更有思绪。就读非我所愿,我在心里是抗拒的,因为抗拒,我始终成绩平平。

      大一下学期,学院办了一份校报,我悄悄写了一篇两百字的小文,投稿,发表,引起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的关注,他们给予我鼓励和赞美,让我对大学生活产生了兴趣。于是我勤快地写,在粗浅的文字里,满足感纷至沓来,我的名字接二连三出现在校报上,我成了班上的“名人”,班花也对我刮目相看,让我有点得意,她们曾经加深了我的自卑,发表的文章让我产生了一种“报复感”。我的性情逐渐开朗,自信,在学校变得相对活跃。我把那份报纸当成自己人生的一个舞台,属于我一个人的舞台,我的文字在这个舞台上酣畅表演,演绎青春的迷惘和哀愁,憋闷多年的心得到一个发泄的出口,自卑慢慢瓦解,不再脱离,而是接纳,是融入。可惜半年后,因为资金缘故,报纸停办,我的舞台坍塌,落寞回归,我的自信找不到支撑,心情一度郁闷。

      大二,学校举办文艺晚会,先由各个学院初选,合格后方可参加。好友君君认为我声音好听,鼓动我参与,让我表演诗歌朗诵。我知道君君的好意,我也想急于再次证明自己,于是决定朗诵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那时,特别喜欢徐志摩的诗。

      初选那天,参与者与评选者等几十人齐聚在一个教室里。看了别人的节目,尤其几个女生表演的舞蹈,人艳如花,舞姿优美,我对自己的节目失去信心,后悔报名,很想离开,但是班主任也在现场,还有几个要好的女同学,我不能中途放弃,那只能证明我没有担当。

      轮到我时,我强撑着走到教室的前端,这个舞台很小,但是好歹也是一个舞台。我开始大声朗诵《再别康桥》——我的思绪进入徐志摩笔下的康桥,我在桥上伫立,遐思,遥望,挥着衣袖,仰望蓝天,挽一袖白云,然后变成桥边的一株水草,在清风中柔柔地摇曳,没有哀愁,只有清欢。但是朗诵不如舞蹈、唱歌、相声小品那般好看,何况我的朗诵并不算吸引人,因为紧张,声音有点不自然,表情有点僵硬,观者大多心不在焉,但我还是坚持。站在舞台上,哪怕表演拙劣,也让我的存在变得分明,让我从黯淡趋于明亮。当然最后我的节目落选了,但我相信自己以后会做得更好。

      晚会当晚,我是台下一名最普通的观众,那是一场精彩的文艺晚会,从主持到节目,无懈可击,我见识到真正的朗诵,从中受益。当然,心里也掠过丝丝怅然,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站在一个大舞台上,成为一场晚会的主角。我为什么要把意志执着于舞台?也许是我太想获得周围的认同,而舞台是最直接最瞩目的呈现。

      

      三

      人生的车轮滚滚往前,芳华正茂时,我停留在一个叫九宫山的地方,这个地方逼仄而广阔,古老而现代,我在这里谋生,也谋爱。我的心灵活跃在文学的世界里,喷吐力量,把日子搅得风生水起,内心日益丰盈,强大。

      有一年,九宫山举行文艺汇演,庆祝九宫山成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文化站朱站长让我做主持人,本想拒绝,因为我和两个女同事已报了一个舞蹈,单位领导还请来县城艺术学校的舞蹈老师给我们培训,我担心忙不过来,何况我毫无主持经验,我质疑自己的能力。但是又想:主持人掌控着一场晚会,不就是舞台的主角吗,这是我一直的渴望,不舍得拒绝,显然也不妥,只能显示我的怯弱和无能,那时我特别好强,已不是曾经读书时那个胆小的小女生,于是欢喜而惶恐地接受了。好在时间充裕,晚会定在国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准备。

      领导放了我们二十天的假到县城训练。宋老师为我们选了一支傣族舞,并为我们定做了三套表演服装。宋老师教得细致而耐心,那段时间很辛苦,早也练,晚也练。二十天后,我们终于由笨拙跳得灵活。

      回到九宫山,我们下班后就在食堂的大厅彩排。同时,我还得琢磨如何主持,看电视的主持人如何主持,自己对着镜子练习,和一起主持的男同事演练。表演前两天,宋老师上山,打磨我们的每一个动作。表演那天来临,激动万分,我将要走进期待已久的舞台,今晚,我将是舞台的女主角,备受瞩目,一切都像一个梦境,绮丽,神奇,新鲜,梦境里有奇花异草,有雕栏玉砌,有高山流水,我将在梦境里快乐地飞,恣意地舞,那将是属于我的天堂。又觉得自己似要奔赴战场,面对千军万马,我是否能赢得这场战争,如果输了,此后将如何在九宫山立足。从早起,我的心就一直忐忑着,焦虑着,心里似压了千斤顶,沉甸甸的。我表面淡定,我知道有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能露怯。但是却瞒不过宋老师,她悄悄地安慰我,说没有什么紧张的,放松点,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在排练,当台下没人,说我一定能主持好,让我稍觉宽慰。

      化妆,盘发髻,换装,当暮色徐徐统领周遭,月儿盈盈现于天际,我们披着一身月光和花香,抵达表演场所人行休养所,大厅很大,舞台精美,灯光璀璨,观者如云——有政府部门和各单位的领导、职工,还有部分居民,以及少量游客,达到两千人。

      晚会开始,我捧着节目单和男主持走上舞台,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最明亮的灯光聚焦在我们身上。初次面对这么多人,心如鼓敲,“咚咚”作响,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感觉自己似漂浮在大海上,潮水袭来,似要把我吞没;又似行走在荒野中,天地茫茫,迷惘而无助,无比的孤独。我的声音晦涩,脚微微地打抖,手轻轻地晃,节目单没拿稳,像一片叶,轻轻飘落在我脚下,暗恼,尴尬,脸瞬间绯红,朝台下看去,遇到了前排朱站长和宋老师亲切的目光,满含鼓励和期许。我定了定神,深呼吸,没事般缓缓捡起,想想电视台主持人主持节目时尚且也有尴尬之时,何况我。于是变得平静,遥望最前方,流畅地报出节目,优雅离开。

      我们的节目排在第二,当舞曲《月光下的凤尾竹》响起,我们先后出场。跳舞比主持更令我放松,我们随着乐曲从容地舞,我们的舞蹈也许不专业,不优美,但是很认真,很投入。舞曲悠扬,柔和,仿佛有月色满地,清风拂面,有风吹翠竹的声响从水面上飘来,那般曼妙。沉醉于乐曲中,我觉得自己变成一竿竹,与月光深情遥望,永恒相依。

      接下来我与男主持轮流出场,紧张荡然无存,我开始适应了舞台,适应了所有人的目光,虽然我的主持依然青涩,但比开始变得娴熟。

      此后,在九宫山的日子日益萧瑟,那次的主持和表演成为我在九宫山最后的荣光,那个舞台是我登临过最华美最大的舞台,我的个性因为这个舞台而涅槃,我的勇敢和自信因为这个舞台而显现。感谢那个舞台,成为我人生的一种经验,也成为生命里一次有趣的回味。

      

      四

      多年后,我夜夜登上舞台,那是一个公园的小广场,一个露天的舞台,没有高高在上,而是无限贴近大地;夜空为顶,月光为灯,草木在侧,虫儿啁啾,这个舞台简陋又奢华,那么小,又那么大。每个夜晚,我走向这个舞台跳着广场舞,不为表演,只为喜欢,只为运动,只为快乐,我不需要观众,月亮就是我的观众,每一个舞者就是彼此的观众,我们在此次的观看里收获满足。我们的舞蹈并不迷人,但是却让我们从琐碎的日子里暂时抽离,进入一段最浪漫最逍遥的时光,这就够了。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舞台,是一个永不谢幕的舞台,我要与这个舞台相伴到永远。

      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舞台,不需要多么大,适合自己就是最好的,表演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精神追求,只为凸显生活的意义,生存的价值。

      万物都有自己的舞台,天空是小鸟和云朵的舞台,河床是河流的舞台,草原是马的舞台,花海是蝴蝶的舞台,池塘是青蛙的舞台,春天是桃花的舞台。舞台是它们生命的栖息地,也是最终的归宿。

      
    【审核人:站长】

        标题:舞台(散文)

        本文链接:https://www.meiweny.cn/zheli/chenggongzheli/215947.html

        赞一下

        深度阅读

        • 您也可以注册成为美文苑的作者,发表您的原创作品、分享您的心情!

        阅读记录

          关注美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