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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礼平:伤逝

  • 作者:星空女神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10-07 17: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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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习惯用文字记录情感,但没想到,这篇小文,我断断续续地写了一年的时间。

      最开始,情郁心中,急需将其流于笔下,让其倾泻,是我自己不想写,因为一旦提起笔,就是在心底默认:父亲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当我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却也是未写泪先流,不能完整表达,总是提笔又放下,无法成篇。

      我在浑浑噩噩间经过了父亲的总七、百日,度过清明节、父亲节、中元节,最后还是思绪凌乱地来到了今天。

      那天清晨,父亲的呼吸渐趋微弱,我伏在他的耳边,大声的喊着:“爸爸,不要走,不要走……”,“爸爸,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可是他紧闭双眼,不理会任何人,就那么平静地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最后一口气,带走了我的期盼,带走了我的支撑,我抱着他嚎啕大哭。我多想抓住他,多希望留住他的气息,我恐慌于他在我怀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僵硬。偏偏这时有人在耳边说,妹,放开爸爸。这一刻我怎能放手?我怎么舍得放手?“不!”我大喊。亲友们也体谅我的悲痛,但须臾之后,我还是听到有个声音传了过来:拉开她!接着有人掰开我的手,有人抱住我的腰,有人按住我的肩膀。他们的力气好大啊!生生地将我与父亲分开。我听到我的心在胸腔里咚咚作响,我感到浑身肌肉都在颤抖,我发现我根本无法站立,脚下如同踩着浮云,我恨自己此刻居然一点力气也没有,唯有撕心裂肺地呼喊,喊爸爸,喊为什么,喊老天爷的不公平。

      一会儿,有人为我穿上了孝衣,系上了麻绳,换上了孝鞋,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人们摆弄。再过一会儿,灵堂前开始有许许多多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可是我满眼的只有白色,刺眼的白色。那白色让我无法喘气,无法继续呼吸。

      我守着放进冰棺的父亲,他的面容安详而平静。这几年来,被车祸后遗症折磨出的红肿浑浊的眼、歪斜的脸、因萎缩走路都吃力的腿都恢复正常了。他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呈现的是往日和蔼可亲的慈祥模样,这模样真好。这才是我的父亲,我想这也是他自己喜欢的模样。只是任凭我怎么呼喊,他再也不能答应我一声。

      时常有人来到我的身边,问我一些事情。

      妹,你办好的东西放在哪里?

      妹,你们选好遗相了吗?

      妹,你要准备这些东西……可记好了。

      妹,妈妈还要你安慰,你不能这样……。

      无论他们怎么问,怎么说,我都是昏昏沉沉,一脸漠然,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回答他们的只有我的两行清泪。

      幸好我还有一个坚强的兄弟,幸好我还有一个事事考虑周全的先生,幸好我的父亲兄弟姊妹众多,堂兄弟表姊妹们在为我们打点着许多事情。

      出殡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老天也在可惜父亲吗?送行的人都被淋得浑身湿透,我却突然哑了嗓子,说不出话,呜咽出来如同针扎在喉咙,那声音就像砂纸摩擦桌面般刺耳,看着棺木在我眼前晃动,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茫然间心里在问:我们这是在做些什么?父亲真的走了吗?他才60多岁呀?叫我怎么甘心。

      丧事一过,就开学了,我回到了学校。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很照顾我的情绪,谁也不提伤心的事,说伤感的话。可是我在忙碌的间隙翻看到父亲的照片时,仍旧忍不住趴在办公桌上小声地啜泣。每晚入睡,闭上双眼,父亲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时至今日,每夜缅怀父亲居然成了我的睡前必修课。

      父亲去世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我去看他。他的坟头光秃秃的,在还刚刚抽枝的庄稼地里显得那么的突兀。我已经没了泪水,只一遍遍在想:地底下一定很凉很凉,父亲一定孤单寂寞,可是谁让他那么不听话,非要这么早走了。

      满一百天的时候,我去看他。他的坟上已生有杂草,光秃秃的坟头开始转向满眼青青。八十岁的叔祖在一旁说道:百日百日,一了白了。我戚然在想:老爷子已经适应那边的生活了?不然这青草为何长得这么快?

      偶尔也会梦到他,梦里全是他年轻时的模样。要么坐在沙发上与我们谈笑风生,要么站在菜园里与我道为人处世,还有一次居然梦到他手持特别的狼毫,站在高凳上书写后门门头上的几个大字:江山多娇,这是留在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印象,无论梦里还是现实,父亲写字的姿势都那么意气风发。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慢慢的,我发现虽然我不再轻易流泪,可却进入了一个自我悲苦的世界。

      有时在上课,前一秒还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下一秒讲到有关父亲的话题,我的思路就被堵塞,言语哽咽,难以继续,不得不走到教室外舒缓情绪。

      偶尔在厨房里炒菜,炒着炒着突然想起这道菜的做法父亲教过。而我现在做的任何菜他都吃不到,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心像堵住了一面墙,难以喘气,沮丧的心情立马让我连抡锅铲的劲都使不出来。

      周末在公园里散步,本是心情放松的时刻,无意间瞥见了一个很像父亲的身影,我的灵魂就像被抽走了一般,内心悸动,双腿也变得虚浮无力,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还有那次,两个好朋友为了让我走出伤痛,周末约我去逛街。在一家女装专卖店,老板娘选出了一件红色的大衣让我们试穿,三个人我穿得最合适。他们说买下吧,我本已动心,可刹那间我想起了父亲。我的父亲才过世不久,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怎能在这样的时候穿上这么红的大衣?真是不孝。朋友说你不能这么想,可是我回到家,内心依然自责不已。

      暑假里,明明白天还与同事商量讨论着出去旅游的攻略,畅想旅行的愉快和收获。可是一到了晚上,入睡前又想起了父亲,顿时就觉得去哪里旅游观光都意尽阑珊,索然无味。

      这一年来,我什么工作都没有耽误,但我仿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我好像走出了悲伤,但我又好像如同行尸走肉,糊里糊涂。我表面平静,生活如常,但某一句话、某一个场景、某一个视频,都会让我沉浸在这样的悲伤里,难以自拔。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我知道父亲也不想我会这样生活着,可是我却无法摆脱这种随时可能涌起的悲伤情绪。

      先生是个会开导的人,一开始他理解我的悲伤,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当他看到我炒枯的青菜,看到我常常失魂落魄,看到我夜夜辗转难眠。他说;自老人家出车祸,你就应该有思想准备。他的仓促离世虽令人惋惜,但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解脱。每每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反而像被针扎一般,父亲解脱了吗?他是没有办法吧?因为他的失智給家人带来了困扰,而子女的表现令他有些失望吧?在他健康的时候,我们没有给予他足够的陪伴理解。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后,却又忽略心智受损的他的内心需求。在他最后的两年时光里,我同他说的最多的话却是:爸爸,我过几天就去看你。爸爸,你要听妈妈的话。我一次次承诺,一次次要求,我本可以跟他说更多的话,帮他做更多的事的。

      我一直认为父亲是我的某个信仰,某个支撑,失去了他,我应当陷入这样循环的迷茫,空虚,无助,但细想想,我放不下舍弃不了,更多的原因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自责与愧疚,这每天的悲苦其实是在惩罚我自己的无能。

      我的父亲,在出车祸之前是个大智若愚的雅士,出车祸后,他虽然智商下降,但我想他什么都明白,都清楚。从康复医院出院,他就吵着要回老家,用他特别的方式督促弟弟完成老家房子的修缮,安排好母亲养老的居所,又开心地与大家过了一个团圆年,然后觉得一切都安排妥当,就选择这样平静地离开。

      有人说,当灵魂高于肉体,肉体无法承受灵魂的力量,唯有死亡给予灵魂自由。这句话给了我救赎,自责的时候就拼命读它,我祈愿我的父亲在天堂自由了。

      余华在《活着》一书中这样写道:“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余生还长,你别慌。也别回头,别念旧。”整理父亲的遗物,我们看到了他的日记。有一篇仿佛遗言,写于他出车祸之前,他说:“把握现在,方可创造回忆,留作来日怀想,在时光的潮声中,聆听岁月的回响。身外之物虽多,大半生的经历殊显珍贵。但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善待光阴,不曾虚负,带着一生的情愫和心结,揣着一生的蕴秀和空旷,平复尘世里杂乱的脚步,走向烟雨朦胧的土丘。”读来令人心酸,但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豁达与坦然,和余华所说的多么相似。

      爸爸,我相信,死亡不过是踏上了走向星辰的路,天上的星星永恒,就像我永远想你。因此,今天我必须要写完这篇文章了,但从这篇小文结束开始,我要试着放过自己,乐观走好以后的路,直到也走向星辰的那一天。

      爸爸,请你在天上鼓励我。

    【审核人:雨祺】

        标题:唐礼平: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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