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入伏后的高温天气,持续了多日,真让人有点怵。这天,趁太阳没冒头时早起,照例去街边早市转悠。见有卖南瓜的,尝鲜的口腹之欲,迟滞了脚步。我躬身蹲于摊前细瞧,外观金黄色的一定是干面的那种南瓜,适合煮着吃。于是,花了五块钱,就买回了家。
先熬锅南瓜粥吧,尚属龙年首食。洗净,去瓜蒂,切开为二。露出了桔黄色的瓜瓤,抓在手里,滑溜异常的白色饱满的瓜籽。蓦然间,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不能把瓜瓤瓜籽一起扔掉。
在我十分诧异地首次发现,南瓜籽能从市场上买得的那年之前,我竟然只知道南瓜籽从来都是,从自家吃的南瓜里淘得而来。我自小常绕于锅台边,跟在妈妈身后,等着妈妈给点瓜瓤,然后自己兴高采烈地出去蹲在门口,用手仔细捏淘一个个滑溜异常的瓜籽儿。印象里,空气中时常飘散着的泥土与青草混杂气息,就像南瓜瓤特有的味道一样,成了往者忘不了的熟识。
别说瓜籽了,那时的南瓜都是自家屋后种的,自己每天眼看着从开花,到长出瓜胎,一直到膨大成型,不时还偷着去以指甲掐试南瓜的嫩老。那种亲近无以伦比,那种感觉别有滋味,那种意识也悄然扎根。自家地里长的瓜菜,远比市场上买来的商品亲切得多,更别提吃到嘴里的滋味了。或许这原本就是一种不便与人言的隐私呢。
当记忆又被忽然扯回当下,便只剩下泪目一种情怀了。真是每代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往。那些源自天然的美好,有着特别的个性或嗜好,即便社会发展到了今天,那些依然不可缺少的粮蔬,一旦与商品——金钱结亲,会彻底变味的。
种在土里的南瓜,初春时便能窜出几条蔓。到了夏天硕大的叶片下面,又会结出几个大南瓜。南瓜的生长期跨越了春夏秋三季,似荷叶般的叶片,直愣愣举向蓝天,吸足了阳光、细风、雨露。历尽酷暑的猛劲生长,到了秋天的南瓜蔓,便渐渐显生哀老之态。
南瓜,我没见过大片种植的,而是多零散生长于地畔、果园或庭院。开着金黄的喇叭花,更有那长满毛刺的长蔓枝,匍匐于草丛间,一直在向前延伸着,显然是拒绝人靠近的。与西瓜蔓相比,它更像一位辛勤的老农,常年劳作于田间,直到深秋时节,才放下锄头歇息下来。而一年的硕果累累,总是能摆满冬日农家窗台、灶台。不像西瓜,在酷暑之前就没了踪影,只把人们对甜蜜的惦念,要拖到来年。
但是在缺吃年代,南瓜可是活命的食物。“红米饭,南瓜汤,挖野菜也当粮”,这些歌词生动地描绘了红军当年艰苦的生活状况。南瓜为革命作过不朽的贡献。在我稍记事那会儿,家里也缺粮少饭,我也抱住南瓜不松手,当时也不知所以。长大后的我明白了,南瓜竟然维系过几多人的命啊!但身边人仍不以为然,始终不知南瓜的福分,而我也只是更多地关注到了南瓜籽的趣味。
时间不停息,生命惟有当下最真实。久远的过往,只属于那个走远了的当下,和处在那个当下的人和事。时间如生命的符号一般,将生活的瞬间标记,给经历之后的人们刻画下回忆的线索。
这样的忆旧,或许能感动的人不多。但我还是要说出真实的感觉。一代人最终留下的记忆,总是少得可怜,没有谁费心帮你去回忆过往……这就是飞速前行的现世,眼前的一切使你也庆幸,也遗憾,也无奈到今日。这种感受只能从自己过往的未知时去感觉、去体味。
回忆过往是人久不释怀的精神食粮。其中积淀着浓浓的美好,厚厚的情感,还有不少的遗憾。
那天,我把挤捏出的两大把南瓜籽,用清水淘洗干净,放到阳台上晾晒,下午就干透了。发现那些瓜籽,其实还不十分饱满,远赶不上我平日从外面买回的。当我把一颗有点干瘪的南瓜籽放在嘴里,试着将它嗑开时,由舌尖感触到的,那股淡淡的清香味,竟然再次深深地打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