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进入五月份，老寇也和其他农人一样开始忙碌起来。老寇忙就忙在种菜上，菜园子长28米，宽5米，约0.25亩，土质肥沃，就在他的院内。
菜园子的肥源得天独厚，东院墙外是个巷道。冬春季节，晚上吃饱喝足的牛被主人赶出来在此晒太阳，要拉不少粪便。老寇最主要的营生就是每天把这些粪便一锹一锹搁在园子地，既清洁了巷道又积了肥，一举两得。这些肥除园子地利用外，剩余的要在种地前拉到地里，他还种的十亩玉米，养着二十只羊哩。
在镇里靠打工为生的大儿子知道，如果自己不回去，父亲怕花钱，总会开上他的电动三轮车把牛粪、羊粪一车一车拉到地里，然后雇车耕了地。播种时，还得弓着老残腰跟上车在地顶头压毛管、地膜，搭照机器。儿子心疼父亲，母亲常年在弟弟家哄孩子，留守在家的父亲，汉手汉脚，忙了家里忙外头。五四青年节刚过，提早就开回跑运输的大卡车，一车就把牛粪、羊粪拉到地里，撒开，耕过地种上玉米后，又把主管铺开，将毛管接好。三天的营生，一次性完成。集体的井，单等轮过来浇地。
女儿嫁在了邻村，也靠种地为生。趁男人没怎么忙开，刁工夫也回来帮父亲翻菜园，平整菜园;将父亲该洗的衣服、被套等洗了;父亲的家看上去不怎么零乱，收拾的倒也整洁，就是不擦玻璃不拭家具，闻着一股光棍味;经她一拾掇，窗明几净，清香扑鼻。
老寇觉得自己最对不住的就数女儿和大儿子。女儿小小年纪哄了弟弟，错过了上学的机会，目不识丁。怪只怪命不好，遭际上他这个没本事的父亲。她聪慧伶俐，长得水灵。倘若能供得念成书的话，没准还能找个当干部的丈夫，免得受一辈子的苦。
儿子为了供俩弟弟读书，念完初中就主动辍学。在镇里打零工积攒些钱，买了辆大卡车跑起了运输。刚开始那几年不赖，挣不少钱，家里没给添一分娶了媳妇，还帮衬了不少。后来跑运输的人多了，逐渐揽不到营生，到现在勉强糊口度日。
女儿走时安顿父亲：大，你做营生悠着点，别硬撑着，过几天我回来帮您种园子。
老寇答应着。拿了个塑料袋把园子地那畦头茬韭菜割了半畦，偷愉把卖羊羔的钱压了2000元递给女儿，说：“我不爱吃韭菜，那半畦给你大哥。”
老寇认为，不能亏了女儿的付出。女儿住的近，三、四年了，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全凭女儿，种菜园也有女儿一半的功劳。现在外孙小子又上了初中，女儿家里需要钱。
大儿子走时，老寇把剩下的半畦韭菜割了，照样压了2000元。大儿子是整个大家庭的顶梁柱，更不能亏待他。大孙小子明年就要考大学，费钱昵。叮嘱说，好好供孩子读书，将来用不着受苦。
02
老寇今年六十八岁。像他这个年纪生四个孩子，全国也很少见。为何这样讲呢?因为他正赶上了计划生育政策。
老寇年轻时一表人才。浓眉大眼一米七五的个子身体甭儿直。二十四、五岁时娶个漂亮的妻子，一笑两酒窝，楚楚可人。夫妻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不几年儿女双全，羡煞了村里的庄稼汉。
按计划生育有关条款，老寇媳妇必须做绝育手术。老寇万般不情愿，保证以后不会再生，但顶不过政策，还是去卫生院做了手术。万万没想到的是术后第三年，老寇媳妇又意外怀孕了，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上头听到消息后，村妇联主任引着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来到老寇家进行罚款，老寇不依。说，要罚，去找某大夫罚去，我还想找他算帐呢!计生办的工作人员舌头卷刃了，无言以对，的确也是，这毕竟不算老寇的过。
老寇媳妇没做产中检查，临盆也在家里，那个时侯的人不像现在金贵，只是请来了接生大夫，让人再次惊愕的是——竟然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子。罚款不成，按相关规定，两小子是万万上不成户口的。
这对小“黑人”的诞生，给老寇一家带来了无尽的乐趣，老寇视媳妇为功臣。“小黑人”虽间接毁掉哥哥姐姐的大好前程，但他们非但不愿恨反而疼爱有加。两个小宝贝乖巧伶俐，在一家人的呵护下健康成长。上学后学习都很优秀。读到初中，按照国家政策上了户口，才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正式公民。
俩家伙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班里一直名列前茅。老寇俩口子时常教育他们的“来之不易”，一定要发奋读书，将来有出息，才能回报哥哥姐姐对他们的付出。通过努力，双双考取了重点大学，读了研究生，在大城市进入白领阶层，可谓苦尽甘来，光宗耀祖。这是后话不提。
老寇生来就是受苦的命。自从俩儿子上了初中，深感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为此他井下挖过煤，工地侍候过匠人。只要有挣钱的营生，老寇轻重不避。他的腰是一点一点慢慢弓下去的，近几年走起路来腰和腿近乎九十度，村里人问他腰疼不疼?他说不怎么疼。为此，人们还给他起个”寇猿人“的绰号。
两小儿子见父亲的腰一年比一年弓，坚持让他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疗。去年秋后硬拉他来到市医院，挂号、化验、拍片、热敷、理疗……没几天化掉几千元，腰一点也没直起来。老寇心疼儿子花钱，死活不肯配合治疗，儿子无奈，只好把他送了回来。
十几年前，自从生下大孙小子，老寇就开始过上了留守生活。大孙小子和外孙小子都是老伴哄的，陪读的。孙子陪的快上高中，外孙陪的上了初中。不过，假期、有时星期天老伴还回家。三年前小儿子的儿子、他的两个小孙小子相继降生时，老伴一走，他就彻底成了留守老头。老伴是和两个女亲家轮流哄孙子的，因她哄的是两个孙子，所以一哄就是一整年。孙子又不是一年能长大?再一哄就是整整三年。与老伴见一面也就是春节，儿子、媳妇、孙子大团圆，可来去匆匆。
03
下半年，两个小孙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两儿子、媳妇商定，上班不误接送孩子，想让她妈回家。老伴熬不住了，回意已决——三年了，撇下老头，孤孤单单;吃不上喝不好，最主要还弓着个老残腰。
听到此消息，老寇晚上彻夜难眠，翻来复去怎也睡不着。前前后后想了许多……
老寇觉得自己能吃好喝好，何况还有闺女搭照。自己也不怎么孤单，大儿子在房角安了摄像头，菜园子里做营生，老伴看的真真切切。边做营生边通话，好像她就在菜园子。到了晚上，手机视频，想见谁见谁。
老寇同样认为，自己也亏欠两个小儿子的，读大学、研究生东凑西拼，落下不少机荒(欠债)勉强供成。虽然都是双职工，可大城市生活开销大，加上车贷、房贷，亚力山大啊!到了这把年纪，该卖多少力就卖多少力，能添一分是一分。
老寇想：自己的腰也不是直不起来，只是走起路来弓着，站着、圪蹴下腰基本还是直的，又不误做营生?他还开上电动三轮车定期给女儿和大儿子送菜呢!这是腰肌劳损病，做营生落下的，没法治。
两小孙和奶奶亲，老伴若是回来，万一哪个孙子想奶奶怎么办?现在的孩子聪明，纵有万般委屈，憋在心里不说，影响了学习，又该如何是好?
老寇盘算着，等两小孙再大一点，懂事了，老伴回来也不迟。
想到此老寇心意已决，但他清清楚楚，自己拗不过老伴，家里的大事小情向来都是老伴说了算，老伴做出的决定，就是圣旨。
不行，自己得找个适当的时机，微信视频中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好说道说道。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隔代更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