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想霖霖老师、淼淼老师了，我想琥珀石班了，我想我的好朋友张子妍了。”躺在被窝里的桐桐，折起身认真地对我说。冬夜，微光里我看见她湿漉漉的双眼，拍拍她的后背说：“宝贝，你会慢慢长大，将来要离开幼儿园去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想念的人记在心里就好啦。”我没抱多大希望，四岁的小人能否听懂，人的一生注定一边成长一边告别。她这学期换了幼儿园，说了好几次想回原来的幼儿园，我一直以为她不适应公立幼儿园的节奏，没放在心上。
她接下来说：“奶奶，那我要变回小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琥珀石班了，就可以和霖霖老师她们在一起了?”我说：“人总要长大的呀，你的老师和朋友也会去别的地方。你怎么变回小时候?”她说：“那我就不吃饭，就不会长大了。”我忽然心里酸酸的，谁不想永远停留在被爱、被认可、被包容、被宠溺的圈子里，那里是自信的摇篮，是安全的港湾。
我告诉霖霖孩子对她的想念，这个小姑娘当晚就来看望桐桐，陪孩子说话、游戏到八点多，霖霖告诉桐桐，她不在琥珀石班了，年末也要离职离开幼儿园了。桐桐说：“老师你来我家吧?”霖霖说：“不行啊，我要回我爱人在洛阳的家。”桐桐想了一会说：“老师，那你先去吧，等我长大了，我办个琥珀石幼儿园，你再回来，让淼淼老师、真真老师都回来，我们永远不分开。”我们都笑了，听着她颇有董宇辉的情怀，为这份清澈的童真感慨。孩子依依不舍寒风中追着送别霖霖老师。
回想一年多前，送到霖霖班的时候，桐桐还不会自己去厕所，不会自己吃饭，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付出了怎样的耐心和爱，让孩子对她言听计从，念念不忘，这样的因果让我坚信：爱是教育的起点和终点。我还和这里园长，有过深度沟通，园里大小孩子看到她，都会跑过来叫声“园长妈妈”，她甜甜地应着，能叫出每个孩子的名字，顺势蹲下来问他们：“今天干了什么，乖不乖?”她眼里爱的光芒是骗不了人的。可惜后来她也辞职了。
溪是我多年前的同事，像我亲姐姐一样。多年前，在乡里中学教书，她做了酱豆，到学校食堂买俩热馍，她女儿、我儿子，我们四人吃得开开心心，依然记得她教俩孩子儿歌的滑稽样。“鸡妈妈，鸡妈妈生鸡蛋，鸭妈妈，鸭妈妈生鸭蛋......”溪姐一边唱一边学鸡鸭跳，我和俩孩子笑得前仰后合。春日我们一起带孩子去放风筝，夏天去河里洗衣服，秋天去爬山摘野果，对着鸭河，一人一句背唐诗宋词。她不管有啥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如果她屋里实在没有好吃的，就说：“我给你煮个鸡蛋，让你哥给你烙个小油馍吃吧。”一九九八年我在县城盖房，缺钱，那时溪姐还在老家，转了一圈亲戚没借到钱，坐在她家里发愁，溪姐二话不说把她家的粮食卖了，给我凑了五百块钱。许多年过去了，清贫生活中有人竭尽全力给予那种爱，不亲历，无法感受体会。
溪姐退休后帮女儿带孩子，那个我们年轻时一心工作忽略的孩子长大了，记得她小时候经常抱个大黄瓷碗，在校园里晃荡。现在非常优秀，嫁了位忠厚帅气的军官。去年，溪姐邀我去云南，孩子们为我腾出新房主卧，带我去吃特色美食，陪我去看了一望无际，清澈见底的抚仙湖，看了曲径通幽、怪石嶙峋的石林，看了红塔山，看了聂耳故居......我们的军官女婿，还把调馄饨馅秘方交给了我，听说他战友花几万才学到的。溪姐说他每回出差，都会包好几抽屉的馄饨，冻冰箱里，也是爱家的好小子。最开心的是与小阿亨的无缝衔接，他像我自己的亲孙子一样，黏着我，爱着我，希望我留下来陪伴他，溪姐都吃醋了。三七粉、褚橙，溪姐每年都会寄来，就连我随口说，没拍到近景的松鼠，她都会再拍成视频发给我。
我的小闺蜜蔓，直率坦诚。我们就是那种坐在那儿各干其事，都不会尴尬的人。单位换地方，她会来帮忙整理东西，让我坐那歇着。分开后，隔一段她会带着零食来找我，去郊游，一边嫌弃我，一边照顾我。她妈妈炸个萝卜丸子，亲戚送的土特产都会给我送一份。哪怕上山挖点野韭菜，也会放门口一袋。前年，我生病住院，她去看我，拉我起来，用小电车带着我出去洗头，她说：“坐好，没你车减震好，看看你好歹是个科级干部，可不能蓬头垢面。”我抹拉一把脸，仰头不让泪流下来，那是夏日傍晚，我看到了彩霞满天。
我的同窗好友橙子，善良聪明，从不显摆优渥的家庭出身，在我面前偶尔得瑟她今生最满意的是遇到了心理导师加战友的老公。毕业后分别三十多年，她在祖国首都我在豫北乡下，只匆匆见过两面，但我们彼此交流从无违和感，我们用家乡话胡侃，我知道她一直心疼我生活配置低，时常嘱咐我爱惜身体。不久前截图发给我影视剧里一位演员照片，她说像我年轻时候，我知道她想我了。她给我发她蒸的馍，隔天我发给她卖相更好的蒸馍，她回：“讨厌!”我暗自偷笑，遥想隔着屏幕她神态可鞠。
2009年的一天，她打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在文学上深耕，我斯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整天焦头烂额的为工作和生活奔忙，我说我没有生活素材。因为我喜欢那种或纤尘不染或灯红酒绿的生活，喜欢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我困窘地在社会底层挣扎，迸发不出丝毫热爱生活的激情，很大程度上我在破罐子破摔。橙子说：“你生活在基层，你怎么没有素材?不要放弃你的爱好。”我从那一年开始拿起笔，按她发的地址往《北京青年报上》投稿，每次上稿，她比我开心，立即收集样报寄给我。此后我便在文学的百花园里幸福流连，发表了不少作品。如果说我能坚强淡泊地活着，我能对诸多烂人烂事一笑泯恩仇，我能跟生活和解跟自己和解，我要感激文学，因为我靠着文字从他设或自设的囚笼暗道一步步爬出，平静迎接雾岚朝霞狂风骤雨，自己活成自己的靠山。我应该感谢橙子。
董宇辉说过，爱你的人给了你力量。我常想，何德何能、何其有幸劳人牵挂，唯有做个善良的人，把爱传承下去，热气腾腾地生活，才是对爱自己的人最好的回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