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著名军旅诗人、词作家贺东久，在诗坛歌坛还有钟爱他的读者中，无论男女老少，都称他久哥。别人随性的叫，他总是笑容满面地答。一种自然的亲切感，抵消了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的想象距离。一个真实、多情、才华横溢且注重艺术追求的贺东久，是他产生经典名作和人气飙升的密码。
我与久哥亦师亦友，相识相交四十年有余，情谊不断，相聚甚欢。喜欢读他的诗，爱听他写的歌，也在感受他的人生。一直有写他的冲动，羞于外行，恐于学浅，不敢为之。因久哥佳作经典等身，德艺双馨，唯恐留下胡言乱语的笑柄。久哥对我说：“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与久哥相识缘于一首歌。
二十世纪80年代初，我参军入伍到了六朝古都金陵城下。社会在变革，军队在改革，身在军营的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理想追求的困惑与焦虑交织，有些人无所适从，我亦如此。“莫愁边走，春光满枝头。花儿含羞笑，碧水也温柔。莫愁女前留个影，江山秀美人风流。啊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此时，贺东久作词的歌曲《莫愁啊莫愁》在军内外传唱：“莫愁湖泛舟，秋夜月当头。欢歌笑语伴短笛，笑语满湖流。自古人生多风流，何须愁白少年头……”。歌曲委婉动听，像是一种亲切的声音在呼唤，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在血液升腾。我和几位战友还专门到南京莫愁湖公园，哼着歌，泛舟湖上，与莫愁女雕像合影，忘却了训练的艰苦与疲劳，自寻烦恼的焦虑随着歌声飘走。
铭记于心的这首歌，在1984年央视春晚上，朱明瑛演唱了，迅速火遍全国大江南北，更引发了我对这位写歌人的崇拜。经打听，这首好听的歌，词作者就在军区前线歌舞团，还是安徽老乡。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周末，我和另外一名喜欢文学的战友，冒昧来到南京市卫岗，在前线歌舞团拜访拜访了贺东久老师。见到他时心中特别高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见两个穿军装的小战士，久哥很热情，没有一点军官的架子，更没有诗词名家的做派，我们也就不再拘谨。那天，我们在他家喝，他朗诵写的新诗，听得我们如痴如醉。还有关于他的故事，浪漫且精彩，令人羡慕。我们从此结缘。
读贺东久，还要从那个放牛娃说起。“放牛的日子，是捉红蜻蜓的岁月，是扑蝶的岁月”。他的诗《时光之剪》剪出长长短短的诗句。
在安徽宿松长江边上长大的久哥，虽生在农家，崇尚读书的传统，家中不缺书香气。参军前，青草地上，牛儿正在吃草，那个清瘦的少年，一手握着牛鞭，一手捧着破旧的《千家诗》，读的很认真。有时牛都跑不见踪影，却浑然不知。露水沾衣没有打湿将来为诗人的梦想，屹立在江中的小孤山给了他“明日登峰须造极，渺观宇宙我心宽”的向往。九岁时，他读《三国演义》，能背《前出师表》《后出师表》和很多唐诗宋词。诗人的种子就在这青草地上一点点地发芽，在这滚滚长江中，心潮逐浪。
军营这片崭新的天地，为诗人的梦想插上了翅膀。久哥17岁参军，来到了南京军区某高炮部队，因小有才气，在连队的黑板报上发表诗歌，领导就让他担任了连队文书。这不经意的安排，为他读书创造了有利条件。他从图书馆借来大量的书籍阅读，对有些诗集还整本抄写，读着读着，也对现代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创作的欲望。当时，文学刊物屈指可数，要发表作品何其艰难。他写的诗寄出后，经常收到的是退稿信。终于有一天，小诗《自豪吧士兵》变成了铅字，成为处女作。战士们刮目相看，称他“诗人”，也引起了有关部门和领导的关注。
火热的军营生活给了他创作的灵感和激情。
他在诗歌《你在哺育我》中说：“虽然现在还不是花期，有一种暗示胜过命令”。久哥深深懂得，是军营这方生长诗歌的土地在“以灵感浇灌诗人”，由衷地吐露出心声：“你扶我站起，轰隆隆与历史同行。我在你的温柔里分解、强大。让歌声冲破黎明，和太阳一起升起”。那个季节的“花期”终于到了，1977年，文化部和中国音乐家协会联合发出通知，向全国音乐界征集创作新国歌。南京军区前前线歌舞团非常重视，作为文艺骨干，他被抽调参加创作新国歌的写作组。他不负厚爱，潜心创作，写出了《中国，中国，鲜红的太阳永不落》，在全国500多首征集作品中脱颖而出，作为备选稿提交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成为新国歌候选作品之一，1978年在《人民日报》首次发表，并作为优秀歌曲推向全国。总政军乐团将它改编为军乐曲，至今仍在国庆与很多重大节日里广泛演奏，成为全国群众歌咏活动中的首选曲目之一。
戴上诗人的桂冠，迈上军旅诗人的创作道路，功成名就的他，风生水起，追求不止。先后写了一千多首诗，五百多首歌词，出版《带刺刀的爱神》《相思林》《暗示》等共六部诗集，获各类奖项70多次。
02
在我这些普通读者看来，军旅诗人的笔下应是金戈铁马的烈烈雄风，是壮怀激烈的沙场战歌，是热血男儿的激情豪迈。当年，我从《解放军文艺》读到的他的《暗示》：“摘一朵白兰花送给你，送你一个芬芳的暗示。将半截碧绿的空枝，留给自己。走出白兰花林，在手心写上你的名字，然后，偷偷地喘息。起风时，请把我的花紧紧护持，与其从你的胸口吹落，不如捏碎在你的手里”。军旅诗人写情诗，虽然很喜欢，但当时也有些不解。
和平年代，如何为战士而歌，点燃人性的光辉，激发战士的情怀呢?贺东久站在时代的高度，以更高的视点关照历史和现实的军旅人生，以军人、以军旅诗人的责任和使命，对战争、人性、历史等重大问题的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他在《墓志铭》一诗中写道：“无须用伟大与不朽，英雄与壮烈……这些钻石般贵重的颂词!我只需要两种颜色:黑色代表刚毅、深沉，红色代表兴旺、富丽，在墓碑上，刻一只冲锋枪，再刻一朵大放的牡丹花，留给人们去解释……。他以机制灵动而又赋予诗意的语言，用两种色彩来诠释为祖国光荣牺牲士兵的价值及其行为的意义，具有浓郁温馨，浪漫抒情的艺术气息。难怪，他当年写的那首小诗《自豪吧士兵》手抄，成为牺牲战士口袋中的遗物。
人的两种力量最有魅力，一种是人格的力量，一种是精神的力量。军人也有七情六欲。战士永远都是生活内容、人的精神的载体。歌颂理想与爱情是军旅诗人的责任。他以“握刀剑而狂歌，捧玫瑰而低吟“为创作座右铭，努力挖掘属于当代军人的“魂”，展现温柔的力量，展示军人丰富的内心世界，从军营生活中发现美好意趣和情韵。追求人格的完美，获得艺术的升华。因而，他的诗作具有浓郁的抒情性特征。
诗人梁小斌在《贺东久诗词选》序言中说：“一个人写一首好的情诗并不难，如像东久几乎是写了无数首，在哭个多次之后，仍然还是那颗柔软的心，这该有多好，对女人的情感，不因对世界的理解的加深，不因对艰难世事感触不断的沉淀而有所改变”。感叹道：“贺东久的诗是我们这个时代里一个军人的沉思录，一个穿便装人的沉思录，他是军旅诗人的奇迹”。
我在他的诗中求证，《火与风》说：“我是一团火，你是一阵风，是你纵容我燃烧，然后哼着歌儿走向别处，我，却化发作灰烬”。悲壮而不失浪漫，让你深深感受到军人的牺牲奉献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艺术上的感染力，直达灵魂深处。这样的情诗，不仅只有军人读懂，在广大的读者中总能产生共鸣。灿烂的剑气与温暖的柔情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他的创作风格，将军旅诗推上了一个新的境界。
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爱别人。
“爱，对于世界，是一个谜。永远无法揭开的，是谜底”。久哥是写情诗的高手，也是胸怀大爱的达人。他重亲情，是个有名的孝子。身居高位，在老父亲面前，依然像个天真的孩子;他是无数女性的崇拜者、追随者。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女孩被他的诗触动得如痴如醉样子和泪流满面场景。他是一个天生的浪漫主义者，看似风流多情，但对自己的爱情忠贞而浪漫;他对战友一往情深，有举杯时的豪饮，也有为战友流泪的时刻。总是用情构建起一座爱的舞台，轻松快乐地伸向人的心灵深处。他在《回声》这首诗中揭示存在于大爱中的凄美：“记住他倒下的姿势吧，优美的扑倒，急切地亲吻大地，为什么，而不是，永恒的亲吻你。”崇尚爱情的至高境界是：“让我们也靠紧一些吧，高举起手，拆掉这间古老的房子，把爱，裸露给自由”(《请望窗外吧，朋友》)。他写《水手》，波涛汹涌的壮阔是舞台、是背景，劈波斩浪的涛声做和声，年轻的水兵“告别岸，走进激流的喧哗，走向铁猫的沉着，绝不是我的过错。背离家园，走进温柔的臂弯，告别凄楚的眼泪，走进迷人的漩涡，绝不是我的过错。昨天世事风尘都是序曲，今天智者面壁，鼓盆而歌。流泪的东西我叫他爱情，在台口苦苦等待的，原来是这一个”。饱含着军人的情和爱，体现出浓厚的和平主义思想。诗情里有家国情怀，责任和担当。他用作品传达着亘古不变的人间至情真爱，读后意味深长。
情到深处始动人。贺东久是个浪漫主义诗人，对爱情、人生、社会，都抱着美好的理想。身为军人，在写军人的爱情时，十分注重军人的情感。在《婚礼上，送你一颗红五星》，主人公新郎官送给新娘的不是鲜花、钻戒，而是一句：“亲爱的，送你一颗红五星”，营造了军人特有的浪漫场景。在这里，诗人凭借着对军人爱情注定是奉献的理解，庄严的告白：“你已经是军人的妻子，请分享我一半光荣，分担一半相思，幸运，或者不幸”。深情的嘱托：“用你柔韧的双肩，扛起漂泊者的家庭”。诗之末了，诗人发出了“把一颗红五星留给你，留下颗红宝石的心。但愿他，夜夜照耀你梦中的日光，从庄严走向永恒”的誓言，“以军人的尊严和全部的柔情”表达出执着的爱恋，坚定的信仰。
戴复古在《论诗十绝》诗中说“意匠如神变化生，笔端有力任纵横”。诗人只有对于军人生活和使命进行细心观察和潜心思考，才被写出如此感动人的情诗。著名词作家阎肃曾经评论说，贺东久的歌词写得好，他的诗歌比歌词写得更好。
03
一首好的歌词无疑应是一首好的诗。
作为军旅诗人，久哥将为战士而歌视为责任，他把诗变成了歌，在歌词的创作上匠心独运，歌词诗意盎然，唯美抒情，大气之中尽显柔情。其作品总是把军人的职责与命运和国家、民族的前途联系起来，以极具鲜明的意象与柔和饱满的激情，拨响新时代的琴弦。
“诗情、哲理、真情”，是他创作的秘诀。
听他的《在和平年代》，像是在告诫人们：“昨日的硝烟已经散去了，大地一片鸟语花香”，并非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保家卫国，时刻都要居安思危;如同亲人的对话：“亲爱的人们啊，你可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你们可以尽情的享受和平环境，请你放心，我在边防、哨所、蓝天、海洋的地方，为你挡风遮雨，放哨站岗。清新脱俗而又含蓄生动地歌颂了和平年代军人的价值。然后，孩子般地面向母亲告告白：“亲爱的妈妈，你可知道，我有什么渴望?心依然滚烫，情依然坚强，爱依然宽广”。细腻的情感变化，一层一层的深入，唱出了和平年代军中儿女的心声和无私奉献的朴素情怀。
在贺东久创作的军旅歌词中，总是充满着真切的情与浓烈的爱，让人难以忘怀。“人海茫茫，你不会认识我，我在遥远的路上风雨兼程。霓虹闪闪，你不会发现我，我在高高的山上戴月披星……”《边关军魂》是贺东久作词、剧名作曲家印青作曲的同名电视纪录片主题歌。歌词深情质朴，歌曲轻柔委婉，曲调优美流畅，刚柔相继，大气磅礴，寓意深刻，充满了中国军人的阳刚之气，深受广大官兵的喜爱。“我情牵着你，我梦绕着你，情牵梦绕是那军人魂。路漫漫，我与妈妈最近。山巍巍，我与太阳最亲。天水间，我与红星最亮。我留给你，一个绿色的背影”。曲调悠扬的歌曲，完全不同于以往传统军歌的风格，温婉而深刻地表达了战士们真情实感。写出了当代军人的“魂”，边关战士和军人家属听得热泪盈眶。
奉献是人生最美丽的乐章。
军人的荣耀和伟大，往往在默默无闻中实现。贺东久以其朴素的语言，用每个官兵单调的音符普成军旅绚丽多彩的生活乐章。
纵观贺东久的作品，主题鲜明，形式新颖，风格独特。由他作词印青作曲的《芦花》，是大型音乐舞蹈《一个士兵的日记》中的一首声乐作品。漫天飞舞的芦花意象中，寓意人间真情，思绪随着洁白的芦花飞扬：“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思万缕意缠绵，路上采云追。”姑娘对参军情郎的恋恋不舍，“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情意绵绵中期盼“莫忘故乡秋光好，早带红花报春晖”，词与曲的珠联璧合，意味深长。听他创作的抒情歌曲《明月千里》，诗意盎然的歌词，柔美似水的曲调，让人进入情景交融的境界。月下江畔，“一湾碧波，摇晃着一个月亮。一轮明月，化作了美丽的脸庞，那就是遥远的你，我的爱人”。在月光下泛起对家乡的眷恋和对爱人思念的涟漪，一幅唯美动人画面。“相思的心，甜又苦。巡逻的路，长又长。”欢聚的喜悦和离别的惆怅就在柔和的月光下发生情感变化，月光洒下的是一片温暖，是“情满故乡，爱满边疆”的力量，温柔的思绪升腾为“明月千里共荣光”的情怀，听是缠绵悱恻舒缓的小情小爱，儿女情长，表达的确是军人为国奉献的丰富内心世界。大爱无须豪言壮语，亲切浪漫总关情。因而，他在军旅抒情歌曲创作中独树一帜。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吟志，莫非自然”。
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篇中写道“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读贺东久，他丰富细腻情感，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乡的深情眷恋，对亲人的真情流露，在其作品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心中的《我的父亲母亲》是山，是水，“山水相依的忠贞，长过百转千回。我的思念是山，我的恋情是水，我的父亲母亲是儿爱的丰碑。”山的厚重，水的温柔，道路出了天下儿女心声。歌词大气而不失柔情，意深亲切。多少年来，无论身处何地，工作再忙，他总要安排时间回家陪伴父亲母亲，即便是老人不在了，每逢清明，他千里迢迢回乡祭祀，孝道传家。在乡亲们的眼中，他是个大官、大诗人、大孝子。他把对家乡的热爱，寄托在他的诗中，在歌词里。2016年春晚演唱而广泛流传的《六尺巷》，为和谐社会推波助澜，启迪心扉。他创作的《板蓝花儿开》《桃花谣》等许总优美动听的歌曲，都饱含着对家乡的深情眷恋。
《中国当代歌词史》这样论述贺东久：“他是一位特具诗人气质的词作家，一步入专业歌词创作行列，就以独有的天资与敏锐的艺术触角，用一首《追寻》将朦胧诗的意象、象征、多义等手法，大胆地引入歌词领域，成为当时预示歌词艺术向着多元化鼓翼飞跃的一个强烈的信号，并在当代歌词而尤其是新时期的歌词史页上，留下了一抹炫人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