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节长假的最后两天,一门心思读《花门坊八号》,今天读完全书。
书后附有两篇评论,对于“纪实性小说”《花门坊八号》做了专业性的评价,很有道理。从文学的角度看,无非人物形象塑造、故事冲突布局、语言结构特色诸方面,作品所取得的成就;最后上升至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共情力和共鸣性等等。作为著作者的黄亚洲是当代著名诗人、小说家、剧作家,这些问题根本不会是问题,他在《花门坊八号》里话家常一样的叙事风格和虚虚实实的结构线条,唤起共情共鸣,自不在话下。特别是以台州人的视角看人物形象的性格塑造及其矛盾冲突,可以读到犹如自己的故事和命运走向,一切都是这样地熟悉、如此地亲切,读完全部故事,尽是回味和自我观照,共情之中唏嘘不已。
以31万字之巨的纪实性文字,以温岭当时最瞩目的标志性建筑花门坊八号为舞台,外公张襄巨及其家族从民初至今的命运跌宕为主线,说的是一个家族,再现的是一段民族变迁史,其中最具冲击力、最有职业意外的,是黄亚洲在他外公身上着墨最浓、最具象征意义的,竟是温岭太平电气公司的故事——替温岭发电、替温岭点灯,成为人物性格发展的具象和意象,也是故事矛盾的焦点。外公张襄巨,这颗天枢星一样的开明乡绅,自始至终以点亮温岭为自己的初心使命和理想追求,因此而成为地方望族张家的标志性人物,并且登上温岭地方史人物志鼎峰。也因此地温岭的第一度电、第盏灯与今天的“人民电业为人民”联通了起来,与当下的“你用电、我用心”连接了起来,也把曾经是省作协党组书记的人民作家外甥与一心点亮温岭的实业家“我外公”在精神上无缝对接起来。
去年曾经读过省电力工会张浩主席主编的浙江11个地市的电力发展史,对于台州有电,特别是海门和临海早期办电情况,有过粗略的了解。而透过《花门坊八号》,可以补充台州电力史的温岭部分。仅从海门、临海的办电历程来看,温岭太平电气公司经历的发展跌宕,更可触摸和感受,这或许和黄亚洲的专业作家视角与思维方式有关。作为电气公司的小股东兼总经理,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变局时代,心怀实业救国理想,一心追求点亮温岭为己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因此,他甚至把5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之婚姻选择,都做了他要办电的资源潜力,乃至于牺牲三女儿的情爱生活,迫使她做自己实业救国的追随者和接班人,结果是天不遂人愿,儿女们大都违背了他的意志,各自远走他乡追随自己的内心导向去了;即使三女儿忍痛割爱,但在时代大潮之中,也仅仅是个献祭罢了!这是张襄巨在家族内部的性格冲突、情感冲突和思想冲突,也是他实现“点亮”所必然付出的代价之一。
为了点亮温岭他还必需付出的,他与政府和社会的冲突,这是本来应该避免的。然而事实上他却因此而付出了身体及至生命的代价。他跟老县长比较志同道合,而新县长似乎就不那么“合眼”了。表面来看,张襄巨第一次坐监,有他的性格因素,事实上却是时势使然,一方面历史已经处于大变局的前夜,但张襄巨并没有主动顺应时势之变;另一方面,作为小股东的职业经理人,对政府为控股股东的企业治理结构,缺乏专业的理解和把控。因此,个人经历了牢狱之灾,企业终究被推上难以为继的发展死局。这里有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细节,日本侵略者轰炸温岭时,发电厂当然是重要目标,张襄巨居然率先垂范,带领职工扑倒在发电机上,宁可牺牲生命也要保全设备。由此可见,“点亮温岭”在外公张襄巨心里,是多么崇高的理想!在为张襄巨击节点赞的同时,又为他唐吉坷德式的勇猛流下震撼的热泪……这是点亮温岭有别于其他地方,特别令人动情的历史情节。
作为只在梦中与外公对谈的外甥作家,在这个“典型情节”的选取上,是十分成功的。因为这一场冲突,既有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更有外公自我认知、自我觉悟的冲突,把台州人的硬气、骨气和倔气,淋漓尽致、生动形象地展示了出来,确实难能可贵。
因此,黄亚洲在《花门坊八号》中,把丰子恺写的门联横批“天枢星望”与花门坊八号大门口彩虹灯环做了有机的组合,作为“温岭亮了”的历史具象,很有意思。文本就是在花门坊八号又亮了,终结了所有的故事,意味深长。行文间黄亚洲坦承,曾经与电力作家陈富强合作长篇纪实文学《中国亮了》,这是第一部书写中国电力发展史的报告文学,之后陈富强与青年作家潘玉毅合作撰写了人物报告文学《点灯人》,记实了全国道德模范、最美国人慈溪电工钱海军的事迹。而在《花门坊八号》,黄亚洲一直称外公张襄巨是“点灯人”,以点亮温岭为己任,是第一个让温岭亮起来的“天枢星”。我不知道这三部作品之间的演绎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黄亚洲因此而对他外公、对电力行业,内心潜存了不一样的情愫,应该是可以肯定的。
由《花门坊八号》,可以看见浙江电力百年,有无限的故事等着我们去倾听、去发现、去书写!
(2023,2,17午夜于南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