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乡下人便开始把种在泥田或沟渠里的高笋给拔上来。
弟弟在稻田边水沟里种植了一长条高笋，远望过来，就像一堵高墙横亘在稻田的边侧，如芭茅状的叶片簇拥交缠，向外斜出的，早已被牛儿(主要是水牛)“杀头”。透过芭叶间的缝隙往兜部看，一绺绺亮白从绿色叶鞘间撑顶开来，这就是高笋，又鲜又嫩的高笋。
拎起竹篓，我们来到水沟边拔高笋。
“轻轻拨开叶子，弯下腰去，使力掰扯——那叶片上有牙齿，如刀一般锋利，当心划破手和脸——”弟弟的话犹似是对我打预防针。
我静心地看着他做起示范：小心地撩开叶片，探下头，伸出右手，紧紧捏住笋兜稍微偏上一点的部位，然后使力往前(往后亦可)折转，随着“吧啦”的声响，一只高笋便被拔下来了，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规范高效。
依从弟弟的指点，我立马就火急火燎地干上了，随着窸窸窣窣和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只只高笋被我们从夹缝里给拔了出来，堆在田埂上，眼前旋即闪露开一片片亮白。
但我依然出了洋相。
兴许是太兴奋，抑或是过于着急，我的左面颊到底还是被笋叶给划破，形成了一小条血缝。侄儿把戴在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递给我，并婉声说，大伯慢点，那芭茅(笋叶)有倒齿，锋利得很——
戴上帽子，有了保障，我于是加快往前搜寻的步伐。
弟弟却叫我放满脚步，他告知说要仔细分辨，有些高笋被挡住，需拨开叶子才能看得见——要是错过，它(指高笋)就变老了——
连续不断地掰扯，我感觉手力都将要耗尽，于是向弟弟提出：用镰刀来割，那样更轻松省力!
弟弟当即表示反对，他说，现在拔的是头笋，断口附近还要长出二笋和三笋，用镰刀割，枝茎彻底断开，以后什么也长不出来——
原来还有二笋和三笋，我真的是——
将已经拔出的高笋聚成一扎，断口一律朝下，一扎大概取五六只，然后把上头的叶子卷缠在一起，再打个结，这样聚扎(高笋)便于拎拿，只要拽住接口，把它放进竹篓即可。
掰扯掉断口上的叶子时，我突然发现了问题，有几只高笋的断面上，呈现着稀稀拉拉的黑点。
“高笋不是全白色吗，怎么会有黑点?”我问弟弟。
“这是灰笋，可以吃的，”弟弟答复我，“上年没有翻兜，长出的笋就这样——”
“翻兜?”我旋即又睁大了双眼。
弟弟表示，到时候会做给我看。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又来到水沟边拔高笋，准确地说，是来拔二笋。
此时的芭叶正在变黄，兜部断口附近，一小绺的白亮鼓胀开来，这就是二笋了。采用同样的手法将它们掰扯下来，剥去包叶即发现，虽然都很亮白，但二笋的个头，比起头笋明显要小许多。
将高笋切片或切丝炒肉，二笋的味道和头笋没有区别，一样的鲜香脆甜。
霜冻过后，高笋的叶子慢慢枯萎烂去，弟弟于是扛着铁锹，来到水沟处给高笋“翻兜”。
看起来其实也很简单：用铁锹将高笋的兜部连根掏挖上来，然后头尾翻转再放进泥坑里，一株高笋便被“翻兜”好了。
原来弟弟所说的“翻兜”，就是给高笋的首尾调个个儿。
站在一旁，我甚至于要生出来幻想：大自然真的是奇妙无比，拔高笋时若拔出了灰笋，在一定的时候给它来个“倒栽葱”(翻兜)即可解决问题;倘使是人，若行走时腿脚欠力，是否也可以采取“倒转”，让脑袋来驱驰呢?
2024.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