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又到了蔗糖飘香的季节。提起榨糖,思绪一下子就飞回到了那热火朝天的场面:堆积如山的甘蔗,热气腾腾的糖锅,忙并快乐着的蔗农,还有那些在人群中穿进穿出忙着啃糖勾的孩子……多么甜蜜而温暖的记忆啊,我们的童年其实也是幸福的!
老屋坐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十几户农家聚集在一个小小的山湾,那是八十年代农村里普遍而典型的砖瓦结构的房子。青瓦土墙,还有那冒着烟的烟囱,山湾被一片茂密的竹林遮掩的严严实实,竹林前是一块块农田和梯地,一条忽满忽浅的溪水蜿蜒而下,把它隔绝开来。
金秋时节,农田里一片片一串串金黄的稻谷与梯地上那一块块郁郁葱葱的甘蔗林融为一体,放眼望去,很是壮观!风一吹,甘蔗林有节奏的附和着点头哈腰,像海上波涛似的荡漾开来。
童年的时候,我和一群小伙伴们每天放学都会悄悄地钻进甘蔗林里捉迷藏,在一片片、一行行的甘蔗林间奔跑着,打闹着、嘻笑着……玩累了、渴了,就拗上几根甘蔗,坐在溪边的沙石上,用牙齿剥开甘蔗的表皮,露出乳白色的蔗肉,咬上一口,甘蔗的汁水会溢满你的嘴巴,直灌入肚子里,甜到心底。脆脆的、凉凉的、爽爽的、香香的、甜甜的……那份清甜,那份纯真,那份满足,令人至今久久难忘。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种了很多甘蔗,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甘蔗成了孩提时最甜的水果。十月份甘蔗成熟了,父亲抽出来一些农忙时间收割甘蔗,留下一部分给我们吃,剩下的全部熬成蔗糖。
熬糖,是小伙伴们期待已久的事,老屋又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屋前的院落早已打扫干净,一个偌大的石碾立在院子的中间,石碾是两个石制的圆柱构成,上面都是一些凹凸不平的石榫状。石碾的上方“长着”一支长长的手臂,用牛牵引石碾反复转圈压榨,把甘蔗中的糖汁挤出。
屋后的老爷爷是熬糖的好手,60来岁,瘦小的身躯,眼睛炯炯有神,走起路来像弹棉花般的轻盈,虽是爷爷辈的,却能和我们嬉戏,伙伴们都称之为‘“老顽童”。今天该轮到谁家熬糖,“老顽童”都记得很是清楚,多少斤甘蔗能熬几斤糖,他都能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一捆捆甘蔗堆到了老屋的院子,一根根甘蔗塞进了石碾,老牛牵引着石碾转着圈,发出吱吱的声响,石碾下流淌着透明的淡黄色蔗汁,一盆又一盆……榨了汁的甘蔗干瘪瘪的扔到院子的角落,成了老牛的食粮。然后把甘蔗汁放进土炉灶上的大土锅里面蒸煮、熬制。顿时满屋子雾气腾腾,一群孩子被这香香甜甜的味道缠绕着,围着糖锅打转,只见“老顽童”一直用铲子在锅中不停的搅拌,不拘什么方向,总之要动作匀速且不可中断。一般来言这样熬制搅拌大概要5个小时,甘蔗汁里的水分基本被蒸发掉了,颜色也随之由浅变深,最后在翻滚中定格在泛着光亮的棕黄色,只留下高浓度的糖浆。
“吃糖勾了”,随着“老顽童”的一声口令,我们这群早就在一旁流着口水的娃娃们蜂拥而上,将手中的筷子、勺子探入粘稠的糖汁儿中。蘸糖勾可是有讲究的,新手往往拿着筷子畏畏缩缩,怕烫到手于是浅浅一蘸,可又贪多想反复蘸,可那沸腾的糖汁儿哪是说蘸就能蘸上的,“老顽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赶紧招呼着给后面的人腾出道儿,毕竟一锅糖能打糖勾的时间可是相当有限。于是新手们只好悻悻离开,手中的糖汁儿还不断地往地上滴。真正懂得打糖勾的老手,他们往往会将筷头蘸得较深,而且稍稍一蘸便离开灶台给大家伙儿腾出位子,边走边抡转手中的糖蔗头,待糖蔗头上的糖汁儿稍稍凝固,便趁着新手在一边手忙脚乱的空档将筷头再次探入锅中,满满当当的在原有基础上裹上厚厚的一层。记忆中糖勾色泽非常漂亮,舌尖轻轻一添,那丝滑、香甜的滋味,是多么的幸福和满足!红糖与糖勾的口味儿和香味儿虽然一致,口感却相去甚远。个中滋味儿,自然只有尝过的人才能体会。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用勺子舀起汁液,看它往下慢慢滴落。如此这般,就熬成了糖浆。便用一个盆子把锅里的糖浆盛出,为了让红糖厚薄均匀,这期间也得不断搅拌,等到冷却后,就是红糖成品了。
甘蔗,是清贫岁月里农家孩子常吃的零食,蔗糖却是少年时代甜美的回忆。当年随处可见的甘蔗土法熬糖的场景,如今鲜见于城镇,现在的孩子恐怕是很难有机会体验那种幸福了。他们根本不知什么叫甘蔗榨糖,甚至都不知道红糖就是从甘蔗里榨出来的。
如今,老屋已不在了,糖坊也不在了,甘蔗林里的童年也渐行渐远。可孩提时的嬉闹声,那蔗糖的香味却未曾远去。啊!我的老屋、我的甘蔗糖,我童年最甜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