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和工作期间,由于工作或其它方面的因缘巧合,曾经接融过不少大人物。其间虽然沒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叙的经历,但经过几十年的人生历练,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还是顿添不少生活的感悟和人生的甘苦回味。由此记下几件,算是“朝花夕拾“吧。
01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行署外贸局工作,一次同潘仲科长出差青岛,他的女儿就是日后闻名遐迩的电视主持人潘虹。刚住下就接到姑父的电话,他知道我到了青岛,要我马上去他家,见面才知道,要我抽空去陪陪傅大章。
“傅大章”,这个名字当时在安庆可是如雷贯耳啊,听说他早年参加革命,长期在安庆周边打游击,解放后担任安庆地委书记,可妥妥的是我父母官啊!姑父时任北海舰队副参谋长,驻防青岛,他在二野时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曾在岳西,潜山一带活动,同在当地打游击的傅大章在战斗中结下了友谊。
动乱中,傅大章曾复出任地区革委会主任,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又被打倒,这时被我姑父邀请到青岛散散心。
第二天,我就赶到了座落在青岛著名风景区八大关的北海舰队招待所。几幢德式洋搂,面朝大海,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丛中,肃穆安静,花香中掺杂着淡淡的海腥味,给人一种浓烈的异乡气息。房间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傅老身材高大,脸上透露着不怒自威的神情。大概是他乡遇老乡,他见到我很高兴。随后几天,我早去晚归,陪他一起在海边散步,在树林里徜徉。他急切的询问安庆的近况也兴致勃勃的回顾以往的峥嵘岁月。说到当年自己曾于停泊在安庆江面的军舰上,当面向毛主席汇报工作的情形,眼睛里充满着自豪和敬意。
有时他独自眺望大海,脸色凝重,陷入深深的沉思。我知道,那是他想家了,虽然远离了家乡的喧嚣,政治沉浮的阴影还无时不笼罩着他的脑海。终于我要回安庆了,他修书一封并附上包裹托我转交家人。临别时牵着我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叮呤我翻过前面的小山岗,乘公交车可以省五分钱。
粉碎四人帮后,他官复原职,我携新婚妻子曾去看望他。那天他家中高朋满座,看到我们,竞然马上分开人群,紧紧握着我的手,连声说,好久不见了。离开时他一再说今后常来玩。可是我再也沒有去过了,他那么忙,去了怕打扰他。那时单纯,觉得去看他有点攀龙附风之嫌,怪难为情的。
02
安庆光彩大市场建设初期,南翔集团曾配合市里举办过一次盛大的招商会。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中央统战部长并兼任光彩促进会长的王兆国应邀参加,下榻在安庆迎宾馆。南翔集团的余总找我请王副委员长为光彩大市场题写场名,我颇感为难,忽然想到这次为王打前站的中央统战部孙处长同我有过多次接触,有次曾半夜电话约我到他住地聊天并交谈甚欢,就想请他带我去见王兆国副委员长。“你说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突然像是不认识我了,“首长能随便见吗?要打报告,得经过批准。”我哑然了。
转天,查市长要我同他一起去陪同领导考察企业,这在开发区太日常了。到了同发公司门口,一辆小车上下来一位身材结实,面孔黢黑的领导,正是那位需要打报告,经过批准才能见到的领导。我紧张的跟在他后面,焦发兆同志向他介绍着企业的情况,他不多搭话,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到了车间里,王副委员长仿佛专注了许多,他问这问那,当听到介绍“带压打孔机”可以在不停水的情况下,带压打孔,是该厂的技术专利时,连连叫好,朗声说,就是要有专功特技,人无我有才有市场。说罢他还俯身抚摸着机器,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他在二汽车桥厂工作的岁月。后来,同发公司正是倚仗多个专利产品,站稳了市场,成为今天开发区一家长盛不衰的企业。可见他的大视野确实不一般。我又听说,当年我的未尽事宜,余总托市接待处汪诗富主任完成了。迎宾馆是他下属单位,借地主之便很快求得了落款为王兆国的“光彩大市场”几个遒劲的大字,据此制作的牌匾现在还高高的衔掛在光彩大市场总部的大楼上。
还是光彩大市场的大型招商活动,请来了全国人大的王光英副委员长。那天我带着几位开发区经发局的同志在市迎宾馆北侧的小楼会议室佈置合作项目签约会场。听说有国家领导人见证签约,大家格外认真,一个个忙得汗流浃背。“停一下”一声断喝,“这里谁是最高领导?”一个身着西装的白面青年恼怒的望着大家。“我算是吧。”我起身答道,“见证席上怎么沒有椅子,首长多大年纪了,站得动吗?”这可是个新鲜问题,见证签约都是站着的,放椅子干吗?但看此人来头不小,我就嘱人拿来一把椅子放在签约台后面。第二天签约前,王光英副委员长满面红光,被众人簇拥着向小楼走来。小楼后面有一组露天楼梯直通会议室,楼梯较陡,我看王老体态丰盈,就上前搀扶他上楼,他连声称谢。他走上台,发现了那把椅子,笑着问“怎么还有椅子?”“是首长的随员怕您站着累,特意打招呼准备的。”我如实答到。“拿走,我还沒有七老八十呢。”他收敛了笑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签约过程中,王老都直挺挺的站着,笑呵呵的注视着全场。
因他的到来,会场气氛似乎也变得亦乎寻常,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吧。散场时,我又碰见了那位身着西装的白脸青年,他冲我尴尬一笑,低声说:“老爷子今天精神真好!”
03
安庆光彩大市场一期工程于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八号开工建设,总投资一点六亿元,建筑面积十六万平方米。当时这在安庆商界可是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惊动了社会各界。
十一月间,时为副省长的汪洋轻车简从前来考察。
正值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我们刚到工地,汪省长一行就从南边徐徐走来。建筑工地上坑坑洼洼,无数的基础桩坑像弹坑一样散落在深黄色的泥土上,坑的周围形成了间隔不一的土墩子。可能在场是我熟悉一点情况,就由我向汪省长汇报。我说这个地块地名叫“寒塘泊”,离市区很远,原是块荒地,南翔集团的余渐富同志颇具慧眼,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省内最大的沒有买不到和沒有卖不掉的大型批发市场。得知开发区为该项目在土地,政策和服务上给予了很大支持,他连声称赞,说今后商贸市场的发展趋势,就是要搞大商贸和大流通。这话当时我们并不理解。以后十几年,全国各地大市场如雨后春笋,南翔集团也因为在全国各地复制了多个大市场而闻名暇尔,成为富甲一方的大企业。当然随着互连网贸易的发展,大市场这类线下贸易已渐失了栖身之地,说明商贸业态在不断变化,现行的大型批发市场只有顺应变化,创新业态才能闯出新路而凤凰涅槃。这是后话了。
汪省长兴致很高。当时开发区工厂很少,这处工地的周边还散落着几幢暂未拆迁的民房,不远处的菜地里,新播的萝卜苗长势正欢。我紧随其后,不好意思的说:“我们的工作沒有做好,厂子建得不多,空了不少地。”他昂起头,普通话里夹着宿州口音:“不用担心,有地就好办,摆它几年,不愁沒有项目。”果然,通过努力,项目越办越多,现在开发区在市内已经沒有多少空地了,市里从高河镇划出一块地兴建高铁新区,以解决开发区项目用地的燃眉之急。“有地就好办。”事隔经年,汪洋同志的话言犹在耳,托他吉言,有地的高铁新区将来一定会兴旺发达起来!
04
六十年代中期的一天,著名播音员齐越那清亮浑厚的男中音回响在广袤的神州大地。新华社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正在播讲。由穆青领衔执笔的这篇稿件以感人的事迹和生动的文字,感染着广大听众,在全国掀起了一个学习焦裕禄同志的热潮。从此,穆青这个名字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
几十年后,突然有一天,领导叫我去接待原中顾委委员、新华社社长、当时己经退休的穆青同志参观开发区。真是穆青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我仰慕已久的偶像啊!不一会,我就和穆老一起走在开发区当时仅有的标准厂房里了。穆老身材高大,面容慈善,低沉的语气里明显带有河南口音。“我拜读过您的关于焦裕禄的文章,写得真好!”“哦,那不是我一个人写的,况且不是文章好,是事迹好!”我们边走边交谈着。“枯草在寒风中抖动”我不禁动情的背诵着文中的字句。他见我着实喜欢这篇文章,就讲了一些当年采访的花絮。当年在兰考会议室里采访,焦裕禄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着说着就哭了,会议室里哭声一遍,无法采访下去了。他坐上焦裕禄因肝癌病痛而顶破的藤椅上,也是泪如泉涌。
参观途中,穆老认真的倾听着我们的讲解,间而职业性的提出一些问题。参观结束后,他一再致谢,并且表示自己不懂经济,今天是很好的上了一堂课。他的谦恭使我们无地自容。我紧紧的握住穆老的手,这可是写过许多篇精典范文,教育感染了整整一代人的如椽之手啊!握着的手,久久,久久的不舍松开。
05
前几年香港不太平,亲英分子频繁闹事,一天电视里中央驻港联络办主任骆惠宁发表讲话,望着电视里略显苍老的他,如烟往事一下子浮上心头。
一九八七年初,我在地区外贸局外经科长任上到省外经贸委汇报工作,在“引进处”见到一位面容俊朗,文质彬彬的领导,他热情的让座,认真的听取我的汇报,使人感觉异常亲切。他就是从省政府调来的引起处副处长骆惠宁。一年后接到他要来安庆调研的电话。
那时国家开展技术出口,骆处长就是为此到基层调研的。我陪他到月山水泥厂,正值春暖花开,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花香。一路上他兴致很高,虽然还不太熟,却同我滔滔不绝的谈起他的身世。原来他也插过队,上调后在马钢工作,到安大读书后分到省政府,担任侯勇副省长的秘书。因侯省长退休他才到了省外经贸委。以后几天,我独自陪他跑了好几家企业,一次到染织厂,正好路过我家,他提出到我家坐坐,我看已是午饭时分了,家里没有人,就请他到江毛水饺店吃了顿水饺。我长他三岁,他尊称我为老大哥,我也很喜欢这位处长弟弟。回省后他根据调研所得写了一篇题为《中国也有圆月亮》的文章刊登在《安徽日报》上。之后在他的推动下,安徽的技术出口果然搞得风生水起。
一九九七年春,省政府骆惠宁秘书长带队到开发区考察,我参加了接待。见到我,“老方,你怎么在这里?”他诧异的问,我简单的叙说了原委,他点了点头。我和他走在一起,一直到他上车离去,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后来他的情况我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因山西省委班子塌方式腐败而派他由青海省委书记作为救火队而转任山西省委书记。再后来,已经退休的他竞破例远赴香港,任中央驻港联络办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