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许多难以忘却的记忆,我也一样。有年冬天,我和姐姐从池塘里捡回了一条冻鱼,母亲仍让我们送还给生产队的事,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让我难以忘怀。
那年,我大概只有六七岁。这年的冬季,天气异常寒冷,凛冽的西北风刮起来还带着哨子声,扬起的雪花打在脸颊上让人钻心的疼痛。屋沿下挂着长长的冰凌条,河面上也结着厚厚的冰层。
一天早饭后,姐姐喊叫我,让我帮她把洗衣的木盆抬到屋后的池塘边去。姐姐年长我五岁,是姊妹六人中的大姐大。爸妈整天忙于上班,无暇顾及我们,家中那些家务活全靠姐姐帮着做。
那个年代,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农村,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哥哥如父姐姐如母,领着姊妹在家干家务活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家也一样,在家中,姐姐讲的话,对我来说,犹如“圣旨”一般。大木盆里堆满了全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姐姐让我帮忙抬木盆,虽心里有点不乐意不情愿,可嘴巴里,却怎么也没敢说出半个“不”字,依然老老实实地服从姐姐,跟着她抬着木盆,缓慢、吃力地向池塘边移动着脚步。
我家老屋座北朝南,池塘就在屋北边。从家门口到池塘边,大概也只有五、六十米远的距离。不一会儿,像刀割一样的刺骨寒风嗖嗖地吹,冻得双手像红萝卜一样,隐隐作痛,难以忍受。
快到池塘边,姐姐让我放下木盆,停下来稍作休息。我赶紧把两只手放在嘴边,用呼出的热气,温暖一下冰冷的小手。身上厚厚的棉祆棉裤,在寒风面前,仿佛薄如蝉翼,感觉那寒风像要吹到骨头里去一般。口鼻中喘出的热气,犹如烟囱一样冒着白烟,鼻孔里清水鼻涕也流个不歇。
池塘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水的中央还有一块不大的陆地,上面长满了藤蔓和杂树,充满了神秘感。水面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着。池塘边,之前被别人敲打开的冰窟窿,又被新的冰层冻上了。无奈,我只好顺着岸边找来半块砖头,在冰面上帮姐姐用力地敲打着。
也许是我人小力气弱,厚厚的冰层纹丝不动,就在一筹莫展时,几乎我和姐姐同时发现不远处的冰层里,有一条可能是被冻死的鱼。姐姐让我回家拿工具,我跑回家找了把粪铲(北方农村一种劳动工具)。此时,我和姐姐全然不顾天气寒冷和冰层被裂开的风险,小心翼翼走到死鱼的冰面上,轮流挥铲,猛砸着冻着鱼的坚冰。
每当粪铲头砸下去,冰面上都会溅起许多冰屑,一会儿,厚厚的冰层,被我们砸出了一个圆形的窟窿,我和姐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冻鱼捞到冰面上。
这是一条大白鲢鱼,约一尺多长,有十斤来重。鱼被冻得硬邦邦的,因为一个人拿不动,我和姐姐一人抓鱼头,一人抓鱼尾,抬着把这条鱼送回家。捡到这么大的一条鱼,我和姐姐都非常开心,嚷着等母亲回来给我们做红烧鱼,我们全家可以美美地饱餐一顿鱼肉了。
母亲下班,就急匆匆地往家赶,还未进家门,我和姐姐便堵在门口,像捡到战利品一样,洋洋得意地把捡鱼的全过程向母亲做了汇报。本指望母亲会表扬我们几句,不料,母亲沉下脸告诉我和姐姐说,这条鱼咱不能要,你俩赶快把鱼送到生产队去。
我和姐姐不解地问母亲:这是条死鱼,是在咱家屋后的池塘里捡到的,干嘛要送给生产队啊?母亲听了我们的辩解,并没有当即批评,而是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咱屋后的池塘不是咱私人家的,池塘里的鱼是公家放养的。
看我一脸茫然,母亲又接着说,生产队为了改善社员生活,每年春季都会筹集资金买鱼苗,统一放养在池塘里,等过年的时候,再集中捕捞,然后按照各家出资份额,分给相应的鲜鱼,这样社员们过年就不用买鱼了。
母亲看我似懂非懂的样子,和蔼地对我说:孩子,你说这鱼咱该不该还给生产队?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此时的我,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理直气壮。母亲又告诉我们:鱼虽然是死的,但它是集体的,捡到东西要归公,这是规距,咱可不能占公家的便宜啊!
妈妈边跟我们说话,边随手拿出一段细麻绳,麻利地从鱼的腮部穿进去把鱼系好,让我们赶紧去生产队还鱼。就这样,我和姐姐在失望与不情愿中,连拖带拽地将这条鲢鱼,送还给了生产队。
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捡鱼这事,转眼已过去半个多世纪,母亲也离开我们姊妹二十余年了。每每想起母亲的教诲,从内心深处,都会油然而生无限地思念与感激之情。
母亲虽识字不多,没有多少文化,但身为老党员的她,在日常生活中,始终用言传身教来引导着我们姊妹做人、做事,使我们在幼小时便深深地刻下正直、善良和坚强的印记,对我人生的成长和立志献身部队,无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