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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宝山:我的父亲(二)

  • 作者:连清霖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3-09-25 09: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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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由父亲和李聪明组班的蔚州高跷戏,由蔚县发迹开始,打进张家口,这时期名声大噪。由此,我父亲和李聪明都成为较有名气的民间演唱艺人。因蔚县的高跷戏班子人员少,唱的好,把观众都吸引过去了,在那时蔚县的高跷已成了张家口的热门货。父亲他们一时夺了新新剧院、同德戏院等,那里的演员也被他们征服了。京剧演员张金元、关玉峰,晋剧演员牛桂英、郭兰英和平剧演员赵艳蓉、赵丽蓉及其他演员也跑到了“席片园”看蔚县的高跷了。当年在张家口传颂着这样一句话:“蔚县的硬高(糕),谁也踩不走!”

      蔚州高跷戏当年在张家口民间叫“蹦蹦”、“玩艺儿”、“打坐腔”,官方称“秧歌”。一九三二年五月三十一日在张家口出版的《察省民国日报》报道:“本埠桥东南北市场茶馆自添演蔚州秧歌以来生意异常发达,座客大有人满之势。”官方报道中所指出的“蔚州秧歌”,正是说我父亲他们唱的蔚州高跷戏。我父亲生前曾说过,那几年在张家口除了他们的高跷班,蔚县再没别的戏班子。

      父亲和蔚州高跷戏在张家口受到了平民百姓的欢迎,夺走了大批山西梆子和京剧等大戏剧种的观众。当时张家口报纸常常登出“本市各戏院,近日座客稀少”、“市场秧歌早晚人满”的消息。“怡安市场茶馆,蔚县秧歌每日早晚,大有人满为患”。(见《察省民国日报》1932年11月17日第三版)“……在艺术竞争中,有深厚遗产的大剧种一时败在了初露头角的小剧种阵下,他们恼羞成怒,联合起来对付敌手。蔚州秧歌但因有广大平民观众的扶持和浇灌,这枝塞上红梅没有因暴风雪的袭击而枯萎,它顽强地生存下来了。”(见《河北戏曲资料汇编》第10辑《30年代张家口地区戏曲活动一斑》)

      年轻时代的父亲表演妩媚多姿、烂漫天真、艳而不荡,不以低俗迎和观众。他和小有子一班人在张家口演出,把“蹦蹦”唱活了,轰轰烈烈争了一席之地,使小小的蔚州高跷戏扬眉吐气,在张家口演艺界占有了稳定的地位。

      我父亲和蔚州高跷戏在张家口“夺院”名声一传开,口外不少地方也邀请他们去演出。崇礼在张家口做生意的陈玉祥非常喜欢他们的玩艺儿,他要把父亲他们介绍到了自己的家乡去,并答应给得工钱要比张家口的多。父亲他们几个人是靠唱小曲谋生,当然谁给的银钱多就听谁的,就给谁唱。他们先后在崇礼县谷嘴子、前沟、沟掌等村子演唱。那年也奇怪,父亲他们唱到哪里,哪里就风调雨顺,哪里就收成好。没有唱的地方,同一地带也得不到及时雨,收成就差。第二年春暖花开时,崇礼县的人们又雇车把父亲他们请到前沟、沟掌村去唱,还有谷嘴子、西湾子等村庄,在那里又唱了一夏。以后,那里的人们每年都要请父亲他们去唱两次戏,春、冬各一次,夏秋两季,父亲他们仍在张家口唱。

      父亲和蔚州高跷戏在塞外名声远扬。沽源县平定堡有个叫韩守贞的班主,一手承揽了这个戏班子,并交付了月薪。当时父亲月薪是20块现大洋,李聪明20块,尹会因与李聪明亲戚关系,也是20块,其余的人次之。全部工钱由尹会代领。谁知尹会拿到这笔钱后就偷偷地溜回了张家口,他另请刘水山(金牙四子)等人组班,他自己当了班主。尹会跑了,韩守贞很着急,问戏班子缺了他还能不能开锣。李聪明回答:“没有他我们唱得很红火,他懒散不好好唱,换别人他又不允许,现在他走了正好”。原来父亲与尹会合作,父亲唱旦,尹会唱丑,尹会一走,父亲就与李聪明成了搭档。

      之后,我父亲和蔚州高跷戏班子每年就在张家口和坝上沽源县的平定堡,张北县的小二台,赤城的云州、龙关、关底、龙门所、黄土梁、周里沟、独石口,崇礼县的前沟、谷嘴子、四台嘴,宣化的赵川、龙门、大仓盖、常峪口、小化金、西望山、小白阳、白庙、庞家堡、小吴营、正南营等集镇乡村巡回演出,转遍了张家口的东口外一带。蔚县的高跷戏班子在宣化赵川一带演出时间最长,承揽他们戏班的“富胜班”的班主叫周勉,是宣化李家堡周家窑的人。

      记得1964年夏天,父亲收到了他曾在崇礼县沟掌村带过得一个徒弟史义的一封来信,信上说:“我们自从龙关唱罢,离开以后,已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希望老师过来看看吧,大家都常常念叨您,很想您……”信中还提到,父亲曾在小化金教的一个叫常拾子的徒弟早被国民党杀害了的消息,父亲是含着泪看完这封信的,他还马上让我写了回信。当时,他真想再回到口外瞄瞄,因为那里有他非常想念的人们……

      父亲在独石口演出时,有一位姓赵的大财主非常喜欢他们的玩艺儿,他的千金叫“玉珠子”。因赵财主膝下无儿,只有这一玉女,视为掌上明珠。我父亲他们在这个村唱,吃住就在赵财主的院里,玉珠子不是一般的喜欢我父亲。父亲虽说是个唱戏的,可他很守规矩讲艺德。他认为玉珠子已有了头主,虽然那男的其貌不扬,但也是门当户对,有钱人家。因此他不管玉珠子怎么喜欢和对待他,他总是以兄妹相称,从不越轨。可那玉珠子自见到了父亲之后,就紧紧跟着他们的戏班子左右,他们唱到那里,她就跟在那里。为此事,赵家老俩口也很发愁,私下用人与父亲说:“只要你答应,他们马上就撤婚。”可是父亲自始至终没有答应他们。当时戏班子里的伙伴们都说他是个呆子,人家白给媳妇还不要,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事呢……

      父亲常年在外唱戏,过着流浪的生活,虽然不愁吃穿,但也经历过不少磨难,并且还有过一段传奇的故事呢。在他25岁的那年,他在独石口演出时,在台上演的好好的他,不知为啥,突然一头栽倒台上,口吐白沫,不醒人事,戏也唱不成了,台上台下一下子乱了,人们赶紧将他抬回住的地方。说也怪,人回到家后啥事也没了。父亲清醒过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他听到师兄弟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他坚持再上台演出,可那里知道,身上软的像面条一样怎么也动弹不起来,特别是觉的后背上有人用手在抓似的。他病了,甭说戏班子里的人着急,连村里的人也很关心,特别是赵家的玉珠子和她娘急的更是团团转,一天得过去好几遭,煎药熬汤,端饭送水,跑前跑后。村里的人们也都往赵家大院里跑。住在赵家后院里的一个婆婆看过后,就对玉珠子娘说:“我看了,老贞背上有五个手指头印,这是在过锁阳关,原来一位唱戏的死魂非常喜欢他,人家看见他就欢喜的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使得劲大了些,他受不了。你问他让我看不看,要看我就给他办一办……”玉珠子娘满怀希望的把那个婆子的话说给父亲听,那知他这个秉性刚烈的汉子说什么:“我出门在外,两肩膀担一张嘴,还不定想吃谁呢!她还想吃我,我不用她看,让她靠一边去吧!”父亲没有让那婆子看,那位婆子也不强求他。谁料,他的病从此一天天加重,直到卧床不起,而且每天晚上一躺下眼前就有一个“黑影”,他总幻觉那个黑影就像吕家庄的侯二小……

      父亲病倒了,戏班子里的人每天还得有几个围着他转,别说演出的人手不够,而且大家也没有了那份心情,戏班子只好散伙,各奔东西。只留下任家庄的任高照老人(戏班里拉四胡的)陪着我父亲。父亲的病越来越重,背上烂了几个坑,坑里的脓水一挤就直往外冒,但是怎么看也看不好,吃了上了多少药也不见效,且是一天比一天厉害。玉珠子娘俩整天守护着他,用药膏敷,用热水洗,他们不嫌他脏不嫌他臭。就是这样,父亲的病仍然好不起来。任高照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遇事不慌,又有主见。一天他与赵家商量,还是把我父亲弄回家乡看吧,他怕万一……怎么向他家里的人交待呢。他们决定用骡子把我父亲驾回蔚县,可父亲死活不愿回家乡,他说死也要死在这里。临抬上骡架时他还嚷嚷闹闹,哭哭涕涕。任高照老人也哭了,赵财主哭了,赵财主的女人也哭了,哭的最伤心的还是玉珠子,她怕再也见不到我父亲……

      任高照老人一路辛辛苦苦赶着骡架回到了蔚县。当时蔚县正闹“瘟疫”,村里住不住人,我父亲的姥爷一家早搬到吕家庄村东庄去住。任高照又把我父亲送到吕家庄。因他姥爷娶的后姥姥也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他们娘几个对我父亲也不错,每天请医生买药,并编算着给他做好吃的。然而他背上的脓疮并不见好转,身子骨一天天消瘦。与父亲同龄的武胖子他妈是个热心肠,也会看这看那。老人看了父亲背上的伤势,漫不经心的说,“孩子,这没啥,这是一个喜欢你的已死去的人,在你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你姥姥剪个纸人纸马、黑夜向东北送送吧”。我父亲一听这话,高兴的忘了背上的伤痛,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说:“大娘,这回我可信了,你这回就是把我给治死我也愿意,因为你和独石口那位大娘说的是一样呀。”武大娘临出门时还自言自语地说:“你喜欢他,他受不了,看把他折磨成啥样了,多可怜的孩子,他少家没地方,还是在他姥姥家住,给你点子银钱,你拿上走吧……”

      到了晚上,父亲的姥姥按着武大娘的吩咐剪上一人一马,折上些元宝和纸张,出了东栅子出烧,奇怪的是,那天既无风又无尘,老人刚一点着,那火团连人带马一齐向东北方向刮走了。姥姥喜欢的跑回家里说,孩子这回该你好了。这时我父亲才感觉到原来眼前的那个“侯二小”不在了。从那天以后,他背上的脓疮一天比一天见好,不到半个月就痊愈了。但仍留下五个指头印迹。

      话说到了第二年春天,父亲说什么也不想在家里呆着,他还想出口外,想去独石口,因为那里有他的心上人——玉珠子,还有那位当初给他瞧病的“神婆”,他后悔当初没让那位婆婆看看……

      “宁隔那千层山,不隔那一层土”。一提起这句话,我父亲就伤透了心。那年,当他走到独石口村口时,老远就瞧见玉珠子娘,老人变了,变的迟呆了,变的沉默寡言了,一看到我父亲就是那句话:“宁隔那千层山,不隔那一层土”。可父亲他当时什么也没有反应过来,还问赵大娘“玉珠子妹妹呢?”“就在你走后的秋天,她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她走了,是你害了她……”说着老人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可怜我那闺女啦!”人们都说原来玉珠子得的是相思病,在她临终的时候,嘴里还不住的念着我父亲的名字……

      那天,我父亲去玉珠子的坟头看了看,后来就离开了那个村子,以后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亲就应了这句话,他从口外回来以后,又带徒弟组班子,重整旗鼓,再敲响锣,组织起了蔚县第二代高跷戏班子,再度出山,二次返回张家口。

      就这样,父亲和蔚州高跷戏在张家口及口外唱了整整十年。1937年8月22日,日本人侵占了张家口。两三年后,父亲领着他那一班徒弟离开了那儿。此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张家口和口外唱过。

      待续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孙宝山:我的父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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