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下放五一周年紀念日,谨以此文纪念之。
——题记
老王独坐在梧桐树下,看着滿树的新芽,心里不免落寂。去年此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大爷大妈,在树下听他的故事,那个让他讲了多年的知青故事。可现在……
五十年前,老王是当地闻名的知青典型。初中毕业本可以上高中,可他报名上山下乡,父母为此差点与他断交。他就是从这排梧桐树下,豪情万丈地被震天的锣鼓和招展的红旗送下乡的。尽管他年龄最小,还是当上了知青点点长。他处处争先,甚至放弃了推荐上大学,作为扎根派的代表,参加了省里的知青先代会。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八年生涯,是老王一生的高光时段。
退休后,老王应“红色传承”之邀,开始在中小学和社区讲起了他的知青故事。令老王不解的是,听众反应平平且日渐稀薄。老王在家只讲了一次,就遭到老伴的嘲讽:好端端的故事,让你讲成了祥林嫂。女儿是左耳进右耳出,孙儿是左耳也没进。老王不满老伴:亏你还是插友,怎么对激情燃烧的岁月毫无恋情呢?
听故事的人没有了,可插友们还是来了,他们在梧桐树下的小酒馆聚歺。每年这个时节他们都聚,因为仲春属于知青,他们就是在这个时令,开始成为知青的。今年聚歺又少了三位,一位被新冠请去了,一位巳躺到了床上。酒过三巡,照例争起来,焦点还是:是青春无悔,还是反思知青?老王一直是无悔派领袖,但这次,无悔派只剩下他一人了。老刘老扬反水了。还有一位没来聚歺的是反思派领袖老张,他应邀到当地高校去讲他的反思了。
老王累积了半个世纪的知青情结。他最爱看最爱听的就是知青故事。他还写了一批文字,发表在各种媒体上。他对他的知青故事遭遇的冷漠,有些伤感。尤其是令他恼怒的是,不少文章对他的无悔大加嘲讽,甚至建议老王领着妻儿返回乡村,再当一回知青。这着实让老王有些受不了。
当天晚上,在一轮明月下,老伴与他进行了深谈。老伴告诉他:老张的报告她也去听了,报告不只是汗水和泪水,还有醒药和解药,深刻的剖析和透彻的反思,让报告获得热烈的掌声。校长还邀老张每年梧桐吐芽时,来校作场报告。当晚,老王第一次失眠了。
梧桐挂果时,梧桐树下的小酒馆,挂起了知青饭店的招牌。张张照片,件件原物,打造了一个已经远逝的知青之家。饭店正中墙上挂着老王的新作:《从无悔到反思》。知一代知二代知三代们常来此聚会,尤其是梧桐吐芽时,客流更多。如今,老王老张和他们的插友们,正在奔走呼号,他们要用不多的余生推动当地知青纪念馆的建立。他们总觉得,一个小小的饭馆,是盛不下知青情思的,1700万人历时十年的知青运动,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无影无踪,那些不只是汗水泪水浇灌的知青故事,一定要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