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奶奶你听我说: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没有大事不登门
虽然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
可他比亲眷还要亲
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
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
他们和爹爹都一样
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代的人,对这段唱词都耳熟能详,这是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李铁梅的唱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先后有二十几个样板戏诞生。其中京剧《红灯记》巜智取威虎山》《海港》《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交响音乐《沙家浜》称之为八大革命样板戏。
京剧《沙家浜》编剧,著名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汪真祺老师认为,“样板”一词用的不妥,叫的有些牵强。这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事关政治话题,本文不作论述。总之,那时文化领域百花凋零,一片萧条。人民群众以“八亿人民八个戏”来讽刺独尊“样板”,戏剧稀少的状况。
革命样板戏很快风靡全国。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七十年代初,我们村、当时的下苏吉生产队也成立了剧团,名曰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组建起的剧团不到三十人。那时候我们这儿没有乐队一说,除了几个耍丝弦的、打杂的、剧团团长兼导演外,其余的都是演员。首先肯定的是芭蕾舞剧、交响音乐演不了,然后反复惦量戏剧涉及的演员人数、场景等,精挑细选,最后确定了《红灯记》《智取威虎山》配以地方小调和样板戏之外的歌剧《白毛女》三个戏进行排练。
排练利用冬闲,场地在生产队的饲养室兼队部。大概是国家印发的样板戏剧本有限,用的是手抄据本。全体演职人员很快进入状态,开始的一段时间背台词、对台词,后来学演唱,手脚子(动作)导演辅导加之演员自身发挥。排练时不准我们小孩到场,未能亲眼目睹。现在想来那些哥哥、姐姐们几乎没有上过初中,识不了多少字,又不懂乐谱,得下多大功夫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02
一冬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春节已临近。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考虑到白天不如晚上演出的效果好,团长决定在腊月二十三小年的这天晚上试演。
戏台搭在羊房(夜倌接羔房)门口,后幕布一块,前幕布两块。太阳刚落山,耍丝弦的在戏台的右旁伴奏开牌子曲,演员们进入羊房化妆。待天放暗的时候,点燃了戏台两角浸泡过柴油的棉花球,在那个家里点煤油灯的年代,算是最亮堂地方了。
此时,嫂子们领着孩子、圪夹个棉垫;婶婶、大娘拿着旧衣服;叔叔、大爷提上烧火小板凳;陆陆续续在戏台前占好了位置,有的大人和外村来的观众站在了后面。我们这伙顽皮掏蛋鬼穿来穿去,哪儿也不待见。戏即将开演,只好在站着的观众前面寻了个位置,一会儿圪蹴,一会站起。
第一场演的是《红灯记》,扮演李玉和的是有治哥,也带了顶蓝色大盖帽,身穿蓝衣服;手提一盏马灯,糊上圆形红、绿草纸当号子灯。他人长的帅,装扮起来还真像画儿上的“李玉和”。一段“手提红灯”唱下来,加之娴熟的台词与动作,表演的唯妙唯俏。
道具都是现成的,“磨刀人”扛个长木凳,带顶旧毡帽,帽耳朵迎外。“铁梅”姐长得漂亮,穿件红棉袄,表演起来更迷人。第五场痛说革命家史,祖孙三代本没有血缘,为了革命成为一家。一段“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表现了她人小志坚,誓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第九场刑场斗争,李玉和被带到刑场,“手链、脚链”是水车链。鸠山软硬兼施,机关算尽,得不到密电码。李玉和、李奶奶壮烈牺牲,放了“铁梅”姐,为的是放长线钓大鱼,观众看得恨死了鸠山和判徒王连举。
腊月二十四的戏更精彩,演的是《智取威虎山》。有伟哥扮演203,腰间别着“驳克枪”,穿的军大衣用雨衣代替,他是小分队里最大的官,很让人羡慕。扮演杨子荣的志中哥更是威风凛凛,头带狐狸帽,身穿黑花达尼吊的西银筒子大氅,手拿小鞭,打虎上山。他时而左腿站立,右腿瘸起;时而双腿叉开,腾空一跃;走场戏下来,丝弦响起……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
座山雕由北京知识青年张全华扮演,黄狗皮帽,黑狗皮袄,坐在桌子上。两边站着小土匪,“威虎厅”与胡彪对黑话——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
歌剧《白毛女》中的“喜儿”由二片姐扮演,也穿红棉袄。黄世仁逼债打死了爹爹,逃至深山老林摘野果吃,变成了白毛女。居然用白马尾巴制作了个头套,形象逼真,让人叹为观止!
三晚的试演,演员们在羊房与后幕间穿穿梭梭,该出场时出场,当下场时下场;从右出场,向左下场;一场戏演毕,前幕布拉住。片刻,幕布拉开演下一场。就这样在一次次幕布开拉中,完成了整部戏的表演,给观众带来了真真实实的艺术享受。用团长的话说,试演比较成功。春节后每台戏又各演两场,一场比一场精彩,观众大饱眼福。
距我们生产队东一里地,还有个上苏吉生产队,三百多口人,几乎是我们生产队的两倍。他们成立的剧团阵容大,能演《沙家浜》,其次也是演的《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
上苏吉人口多,相对来说表演人才也多,故剧团的名角占绝对优势,但论起耍丝弦,他们甘拜下风。当时十里八乡有这样一段顺口溜:“刘子亮的胡琴闫厚的枚(笛子),周贵兴打的扬琴无人敌”。综上,为了取长补短,提高知名度,有一年两个生产队的剧团合二为一,正团长花落上苏吉。
合并后的剧团演的四个戏,即《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白毛女》。其中三个戏的主角都在上苏吉,唯一《白毛女》中的主角二片姐,也有被换下去的意向。这明摆着不是以大欺小,以强制弱吗?“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队可不受那窝囊气,合的也不久,一年下来,分开了就再没有合。
分开后的剧团也很吃香,春冬季节,每部戏在队里演一至两场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被周围生产队写(请、预约)去。演员们很乐意出外演,因为本队演是义务,外出演有报酬。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所谓的报酬也就是赏踢给全团一至两条廉价烟或几斤水果糖。如此微簿的收入,演员们就高兴的不得了,关键还能吃好的,“黄大肚(箩卜饺子),烩粉条,油炸糕。
03
在我的记忆里,童少年时期,偶尔能一颗鸡蛋眊一回西洋镜,两颗鸡蛋看一场皮影戏。
听说旗里有乌兰牧骑,但没来过村里。文化大革命开始,只看过文艺宣传队演的“样板”戏。唱戏是件稀罕事,所以哥哥姐姐们唱戏,我和伙伴儿们就玩演戏。一个个翻穿小皮袄,帽耳朵迎外一挽,脸上抹上锅底黑,扮演起了土匪。手持木头枪,肩杠长木棍;翻墙、上树、爬圆窑圪旦(生产队粮仓);谁上的高,谁就是座山雕。有一次爬圆窑圪旦,“老王四”最先占领了制高点,兴奋的急跳不咧,不慎从园窑圪旦出溜下来;弄了个土眉混眼。疼得他呲牙咧嘴、揉胳膊,两眼生泪竟然没有掉下来。谁也不愿演栾平,觉得他窝囊,甚也栾不成。以至于后来若干年,对栾平的成见根深蒂固,把那些磨磨蹭蹭、一事无成的人比作栾平。直至后来看了曲波著的《林海雪原》,才晓得栾平其实不简单,是比座山雕更强大的土匪、国民党滨绥图佳保安第三旅旅长奶头山匪首许大马棒的联络副官,相当于搞外交的。此人阴险狡诈,足智多谋,要不然联络图会在他的手里?又不然怎就能从小分队关他的囚牢中逃走?只是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手的手掌心,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的上下苏吉生产队早已不复存在,旧时的村庄也夷为平地,旧地重建,合并为苏吉新村。令人惋惜的是那些耍丝弦的老艺人亦作古,但愿天堂里有乐器。欣慰的是演员老哥哥、老姐姐们大部分仍健在,都已七十多岁,天南地北颐养天年。赶上了好时代,老有所养,老有所乐,是智能手机又将他们聚在一起。以他们为中心,也吸纳爱唱的“新秀”,创立一个微信群,网名“歌厅”。
“歌厅”正能量满满。聊祖国大好河山,聊人民幸福生活;聊老俩口,聊子孙;聊健康,聊养身。心血来潮一展歌喉,唱“样板戏”,唱流行歌曲,唱京剧、晋剧、黄梅戏……
老伴儿有幸加入了群聊,谁唱她就给点大拇指,发表情。有时白天没顾上进群,晚上打开手机,“歌厅”里尽是红点点,一放就是两个钟头。听一听老哥哥、姐姐们的声音,倍感亲切,同时亦很赞叹他们的金嗓子,老当益壮的金嗓子。
祝老哥哥、老姐姐们快乐、长寿,福暖四季,顺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