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写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下笔。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都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不知道你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三十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刚刚辍学的我托关系进了我们市二药厂分装室上班。
初见老潘的时候,只有一个感觉:他真邋遢呀!棕色的头发带着自来卷,细长的眼睛上架着厚重的眼镜,估计得有八百多度,灰黄的脸庞上宽下窄还挺长,让我瞬间就想起了苏东坡形容其妹的一句诗“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到耳腮边”,白色的工衣总是斜搭在肩膀上,从没见他抽过烟。那时年少无知,每次都是对着传送带的洞口吆喝:捡瓶的,快点!
后来母亲告诉我他叫潘伟平,是一名分配到我们单位的大学生。他的媳妇是他大学同学,在化验室上班,人特别漂亮……
老妈的信息量特别大,第一次见到他媳妇惊呆了我的小下巴,尽管已经身怀六甲,但是她的美貌也是我不能想象出来的。后来单位破产,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这个世界说大挺大,说小也挺小的,没想到一年后我竟然和老潘他们做了邻居,只是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是三个人了。因为原来认识,所以我们走得有点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逗逗他家的小不点玩,也就和他的美女媳妇聊起他们的好多曾经过往。
老潘媳妇说: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他是我们系里的大才子,那时候追他的女孩很多,我是成功的那个!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慢慢得知老潘是农村人,弟兄三个,他最小。在老潘幼年父亲去世,目不识丁的母亲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大哥是智障,二哥也因为家里穷没娶上媳妇,老潘却一枝独秀,硬生生地考上了医科大学。
老潘毕业后分配到了我们这个半死不活的单位,原本到技术部门的他因为没能力疏通关系被调到车间里做了一名临时工都不愿意干的拾瓶工人,每天拾瓶,摆瓶,高压,三部曲,工资不高还累成狗一样。
有一次见老潘的母亲来了,我终于知道了老潘为什么看起来邋遢了,他的母亲把邋遢做到了极致。她门口的石头上坐着,灰白的头发凌乱且油腻腻的,满脸灰尘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过,两只鞋子也是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脚上的袜子竟然都不是一对……
老潘的母亲在这住了有一个礼拜,偶尔闲聊了几次,老人家认为老潘现在很出息:儿子大学毕业了分配了工作,一家人在城里生活,娶了一个大学生老婆,孙子白白胖胖的,特给她老潘家长脸。可她却不知道老潘两口子已经下岗了……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下岗是什么意思,反正是她儿子是她们家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老潘家里陈设很简单,简单到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
因为下岗,两口子都没了经济收入,他们租住在我的隔壁院子里,那离学校很近,漂亮媳妇在家带娃,而老潘蹬上了三轮车载客。本来就长得有点着急的脸上越发显得沧老了不少,其余也没什么变化。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老潘脸上那厚重的眼镜片有一个开花了,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老潘的媳妇在旁边说了一句:他在别人的地盘上拉客人了,被同行打了一顿,眼镜片摔碎了。那时候老潘起早贪黑蹬三轮一天能挣个十三四块钱的样子,一家三口的日子就靠这几块钱支撑着。我常常在想:老潘的命真好,媳妇真漂亮,儿子白白胖胖的,一点都没随他的基因!
因为镜片破损,老潘的眼神越发不好了,有次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不重新配副眼镜?他笑着说道:一个镜片看得准路,不跑偏。我觉得这是骗鬼的话!他又慢慢地说,就算是我看不清楚别人是不是坐车的,但是别人能看清楚我是拉客的就行,上路我又跑不偏,这样就不会存在我抢客人了。
所以记忆中老潘家的餐桌上永远都是从村里带来的蔬菜,老妈攒的鸡蛋永远都是儿子的补品蛋。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怎么就看不到呢?
95年前后的小县城并不繁华,可我们当时是住在豫南第一村附近。
媳妇总是叮嘱老潘早点回来,要带孩子出去玩呢,其实她是担心太晚了老潘的眼神不好。每天早早吃过晚饭,老潘都会把三轮车上打扫干净,铺上席子,带上热水瓶,媳妇就会抱着儿子坐上车出发了。
夜晚的南街村特别漂亮,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有好几次我都在公园的草坪上碰见他们,有时候一家三口席地而坐,媳妇软哝细语教儿子说话,老潘就痴痴地凝视着那对母子;有时候老潘也会抱着儿子高高举起然后轻轻落下,逗得儿子咯咯直笑……看着一家人开心的样子我常常不忍打声招呼,生怕打扰一家人温馨的情景。
可能是大学的时候做过家教吧,后来老潘媳妇就在家帮几个孩子辅导作业,媳妇忙不过的时候总是把孩子放我这边,小家伙特别懂事,我也乐意带他。
两口子的日子慢慢好过了不少,老潘有时候也奢侈一把给媳妇和儿子买上一兜子好吃的,老潘媳妇总是先给我送点过来,她还说:我家伟平呀,可坏呢,一个女子许几家,当初没有儿子的时候他给我说,他不抽烟不喝酒,省下的钱还能不够我吃好吃的呀!现在还是说我不抽烟不喝酒,省下的钱不够儿子吃好吃的呀!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给谁吃的。嘴上说归说,可我分明在她的脸上看到的是幸福感。
后来我离开了老潘两口子,离开了河南,三十年过去,也不知道老潘两口子现在怎么样了,但是老潘两口子的感情一直是我最羡慕的……
一个人不可能给你最好的,但是他肯给你他有的全部,这个人一定是全心全意爱你的。这成了我的爱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