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幼儿园的小孙子特喜欢吃我煎的一卤盐小黄花鱼,每回都能吃五六条。看着孙子圆圆的小脸吃得红扑扑、汗津津的样子,从心里高兴。
“大乖,下星期天你来奶奶家,奶奶还给你煎小黄花鱼吃!”孙子用油乎乎的小嘴亲了我一下:“行,谢谢奶奶!”说完,一蹦一跳到客厅玩去了。
星期天早晨醒来,想起今天小孙子要来,我得兑现承诺,给他做一卤盐黄花鱼。于是我一骨碌爬起来,快速穿上衣服,简单梳洗一下,向市场走去!
秋日的菜市场,是一片丰收的热闹天地。购物的人们熙熙攘攘,街道两旁的蔬菜丰富多彩:胖胖的萝卜们,头上戴着绿色的花冠,穿着鼓鼓的红裙子、绿裙子、白裙子,好像小朋友在准备演出;豆角家族的姐妹们组团登场:紫花油豆、红金勾、黄金勾,后弯腰,闪着诱人的目光。一个土豆从袋子里钻出来,蹦蹦跳跳地跑到街道中间看热闹,结果让大家当球踢。整车的白菜,棵棵菜心饱满,码成垛的大葱,捆捆腰杆笔直。嘹亮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仿佛是演唱着一曲欢快的秋季序曲!
我错步前行,走到一处卖冷冻海产品的摊床前停下脚步。卖鱼老板正戴着露着手指头的手套,忙着给顾客邀秤。走到跟前看老板有五十岁左右,脸色黑红,皮肤有些粗糙,眼角的鱼尾纹深刻,前胸一条灰色帆布旧围裙上粘着几片鱼鳞。他一边忙着给大家邀秤,还一边用眼睛扫视鱼摊床子周围的顾客,嘴里时不时地喊上一嗓子:“买海鱼吧,新到的货啊!”
我低头看到一个纸箱子里,有十几条小黄花鱼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心想这肯定是大家挑剩下的,可能鱼肚子都破了。
“大姐,想买什么鱼?”鱼贩微笑地问。
“想买小黄花鱼。”
“买吧,十八元二斤。”
“怎么看着都不好了,烂糟糟的呢?”
“大姐你可别这么说,我这鱼是满市场最好的,已经卖出好几箱了。”他的笑容收敛了些。我感觉他有点不高兴。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谁不说自己的东西好啊!”
结果他听完我说的话,伸出通红的手指把装鱼的纸箱抖了抖:“大姐,你仔细看看好不好,怎么能说烂糟糟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从不瞎说!”说完转身一踮脚一踮脚地给别人邀秤去了,不理我了。瞅着他的样子,好像是个残疾人,心想开个玩笑就不乐意了,哪有这样卖货的,大男人小心眼。算了不跟他计较了。我又低头细看着鱼箱子,每条小黄花鱼都有四五寸长,没有多少冰,从表面看不出什么来。想着孙子今天要来我家,答应给他煎鱼了,得说到做到啊!于是喊道:“老板,给我来二斤吧!”
“看好了吗?”
“好不好我也不赖你,我自己愿意买的!”
坡脚鱼贩抬头认真看我一眼,想说什么,眨了两下眼睛,没作声,称完鱼,赶紧找钱,挥了一下手,让我走人。
这卖鱼的脾气还挺倔,他还不高兴了,鱼不好还不让人说,我也有点生气。
回到家里站在水池边收拾鱼,发现小黄花鱼真的挺好的,没有一条露刺坏肚子的,很新鲜。看来我的确冤枉坡脚鱼贩了,他没说假话。不免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我咋变成让人反感的老太太了!
过了些日子我去菜市场买菜,又想去坡脚鱼贩那儿买点黄花鱼,但有点不好意思,站在一边向鱼摊望去。结果坡脚鱼贩转身时看到了我,竟然向我招一下手:“大姐我的鱼咋样啊?”
“哎吆,你还认识我?”我边说边走了过去。
“我在部队当过侦查兵,养成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你眉梢的小痦子和黄色的贝雷帽我记得很清楚“自豪感在他眼里闪烁。
“上次买的小黄花鱼真的不错,你没瞎说。”
“我卖鱼不糊弄顾客,买卖虽小,咱也得讲诚信。”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庄重。
“那我信你了,以后就在你家买鱼。”
“大姐,今天我还真不想卖你黄花鱼。”他眼里带着笑意对我说。
“咋的了,还因为上次我说你鱼不好,生我气呢?”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因为今天的小黄花鱼质量差点,我得告诉你一声,要不你回家还不得骂我啊,说我缺德!”他的手插在围裙兜里。我心想天冷了。
“呵呵,你真是一个实在人!”于是我买了两条带鱼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买鱼的次数多了,有时也跟他聊几句家常,在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我知道了他叫大齐,是从农村当兵的,在部队侦察连。转业后分配到一家军工厂工作,后来工厂转民企,一次在工作中,砸伤了脚,就病退了。近两年因为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刚上高中,媳妇也下岗了,生活费吃紧,于是就在市场卖起冷冻海鲜产品。
“你也不容易啊,但看你还挺乐观。”我说。
“大姐这都不算啥,咱是农村娃,又当过兵,不怕吃苦。人就得乐观向上一点,整天愁眉苦脸地,没事就喝大酒耍钱,老婆孩子都膈应你,你说活着还有啥意思,是不是大姐?”我笑着点头。他卖了一份鱼又跟我说,“再说两个孩子都快供出来了,以后生活就会轻松了,我也和老伴出去旅旅游。”他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我含笑看着他挺直的腰板,还留有军人的气质,饱含风霜的眼睛里,有着坚毅的目光。他那双通红粗壮的手指,不停地相互搓着。不由得对坡脚鱼贩产生敬意,生活虽然苟且,却乐观向上。
转眼来到年末,天气骤然变冷。早晨我穿着厚厚棉衣,又来到鱼摊,买了两条新鲜的大黄花。
“大姐共五十一块钱,就给我五十吧!”
“该多钱给多钱,挣钱不容易。”我说着打开兜子掏钱,“哎呀,没带钱包,手机也没带,扫不了微信,这可怎么办?我明天再来买吧。”我无奈地把鱼放回到床子上。
“大姐,你先拿回去吃吧,不用给钱了。”
“那哪行,天冷了卖货多遭罪啊,不能欠你钱。”
“欠啥钱,就送给大姐吃了!”
“你说得我心里暖乎乎的,明天你不是出摊吗,我给你送钱来。”我肯定地说。
“大姐别来了,明天我不出摊,想回老家呆两天,看看老妈!”
我觉得他是对我客气,不一定不出摊。
第二天早晨我拿着钱包,又拿了一盒茶叶,急匆匆地向市场走去。
结果他真没来,卖鱼的摊床上覆盖着一层洁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