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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敏:咸食

  • 作者:苏立敏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6-06 14:3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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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到了麦收时节,炊烟里就有了咸食的香味。故乡人把在平底锅上用面糊糊摊出的咸饼饼叫咸食,因为它做起来简单又好吃,是深得故乡人喜欢的。

      摊咸食不像蒸馒头一样和面发面,是不用提前准备的,算是死面食物,只要想吃了就摊。常常是到了做饭时间,看看馒头不够吃了,烙饼又觉得麻烦,就干脆摊咸食。在院子里用三块半截砖头支起平底锅来,薅几把麦秸放在旁边,摊咸食的行头就算支起来了。

      麦收时节不缺麦秸,不缺白面,再节省的人家也舍得摊几顿咸食吃。挖半瓢白面,撒进一撮盐,用凉水搅匀,稀释成面糊糊就可以摊了。只是简单的搅拌过程其实蕴含着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心急,一下子倒水多了不行,需要慢慢地添水,慢慢地搅拌,让面与水慢慢地氤氲,直到搅出面粉里的面筋来,直到面筋与水融和在一起再分不清,才算搅好了面糊糊。

      把面糊糊倒在平底锅上摊平,这一动作看似简单也是需要技巧的。女人通常把筷子筒里最歪斜的一根筷子从中间劈个小口,那小口能夹进一小截高粱茎就行,这样筷子头就组成了三角形,就可以让高粱茎当“碌碡”把面糊拨拉开了。

      正宗的咸食是离不了根大叶的参与的,面糊搅拌好后,要切碎几个根大叶扔进去,乳白的面糊就成了翡翠色,摊出来的咸食就绿油油的。虽说是几个根大叶,若不放它,那咸食就缺少了风情,没有大口大口吃的愿望了。

      麦收时节,根大叶正葳蕤,很多摊咸食的人家是看到根大叶才想起摊咸食的,别的菜叶虽也可以装点咸食,但都不及根大叶地道,比如白菜叶皱巴巴的,不容易抹平,摊出来的咸食就厚厚的;比如葱花也行,但它过于有自己的味道,摊出来的咸食就没有了庄稼人喜欢的咸食味。至于咸食该是什么味道,只有吃到了放着根大叶的咸食,才觉得是与真正的咸食相遇了,它尊重着面粉的香,尊重着水的清气。

      想想就美,与其说摊咸食是一种简单的饭,倒不如说摊咸食是夏日的风景。女人们摊咸食多是这样安排的,先搅好面糊糊,然后去地里掐根大叶,不用多掐,也不用非去自家地里,哪儿近就去哪儿,或者出门遇见拿着根大叶的乡亲也行,这种讨要是受人欢迎的。近了晌午,陆陆续续从地里回来的乡亲多是拿着几根根大的,老远就能看见手里跳跃着的一抹黄绿。

      摊咸食在厨房的铁锅里就有点小题大做了,多是在院里支锅,用三块砖头支一个最简陋的灶,能让平底锅放稳就行。点着麦秸,火苗就贴着平底锅燃起来,能感觉到火苗的柔和与舒缓。烟多的时候就顺着风的方向吹一下子,火苗就把吹的力量当成了风,马上就热烈了。待锅底灼热,一勺面糊就倒到锅中间,再用三角形头的筷子抹匀实,一张茅头纸薄的的咸食就跃然锅上了,圆圆的没有一点残缺。用铲子把咸食铲起来翻一下确保两面都成了熟色,就可以把它叠放进篓子里。

      有人喜欢把它叠成三角形形状的,感觉像一封精致的信,把热量也叠了进去,不怕它凉了;有人喜欢把它平铺在篓里,我的婆婆就是。多是热天,心里期盼着咸食早点凉了,就任它一层层地摞在篓里,吃的时候拿起一个来卷成一个细筒筒蘸蒜汁吃,用食指与拇指捏着就行,很是方便。犹记着婆婆摊咸食的日子,她掀起竹帘来问我愿不愿吃咸食,我一回应她就有了遇见知己的感动,她开开心心去抱麦秸去搅拌面糊,我坐在她身旁看她摊,她笑盈盈的。

      咸食是夏天的饭,麦收时节最适合,一来麦秸有了,大量的麦秸堆积在门口;二来白面有了,麦收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家家户户也没有吝啬白面的心思了,还有就是新蒜收到家了,咸食这唯一用到的调料不用找寻,最关键的是庄稼人愿意吃咸食,常常是劳作累了,想想啥饭也没兴趣吃,一说咸食就来了兴致,仿佛摊咸食的过程也一种减缓劳累的享受了。

      咸食是古老的饭,母亲给我讲的故事里提到过它,说一个奶奶很懒,有一天去邻居家看见邻居在摊咸食,就想吃得不行,她回家不张罗着做饭,只坐在阳光里打盹,打着打着盹做了一个梦,说邻居给她送咸食来了,她赶紧接住说:别给这么多,给我两张就够了。一激动就醒来了,感觉手心确实有咸食,低头一看是头上的发簪掉到手里了。这个故事用来讽刺懒人是极合适的,因为连咸食这么简单的饭也懒得做的人是没有资格品尝咸食的。还有一个故事,也是说咸食的,说一个男子去相亲,看见女子坐在地上摊咸食,一个劲地夸女子“摊得好”,结果迎娶的那天发现女子是一个瘸子,就埋怨媒人没有告知,媒人也不认错就回怼他:你不是说瘫的好吗?这个故事原本说媒人设计情节钻了空子,听了却觉得会摊咸食的女子是值得珍惜的。

      从故事里知道咸食很早就走进烟火了,它是现在城里卖的煎饼果子的前身,咸食发展到现在有很多名字了,但它最美的名字依然是咸食,想想给咸食起名字的祖先多直接啊,两个字就把咸食的特征都概括了,就是有咸味的一种食品,简单好记。先人走出了时间,咸食却风风火火地流转下来,它的名字就是先人留给世界的最美的回声。

      最喜欢女人坐在地上摊咸食的场景了,她们坐一个圆圆的矮矮的麦秸编的蒲团儿,盘着脚,就像坐在纺车前纺棉花一样。女人打着包头,怕火苗燎着头发,也怕烟灰落在头发了。摊咸食时的麦秸是欢喜的,有时细微的麦秸灰就落在了面糊糊里,摊好的咸食就像写着字的纸了。

      孩子们最喜欢搬腾咸食吃了,玩耍回来,把中午吃剩的咸食拽出一张来吃,凉丁丁的比热乎时吃着还合口。有的老人支起锅来摊很多咸食,摊杂粮面的那一种,咸食干了也不坏,想吃的时候切了炒炒,也是一种深受欢迎的饭。

      咸食通常是中午摊,熬一锅米汤,咸食做干粮,吃了咸食喝米汤,不用炒菜,一般人家都这样吃。咸食也是适合在院里树荫下吃的,麦收时节,南风吹着,树荫下是凉爽的。

      我最初摊咸食是摊不成的,后来才知道那是把面糊一下子稀释好了的缘故,太快了,摊出的咸食不成块,是软的是碎的,拿不起来。没有了与光阴的磨合就摊不成劲道的咸食,好吃的饭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环节,需要自己去亲身体会。

    【审核人:雨祺】

        标题:苏立敏: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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