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总会回忆一些往事,每一段记忆,都有一个密码,只要时间、地点、人物组合正确,无论尘封多久,那人那景都将被解锁重视。
2024年6月的一天,我接到父亲的一个电话,通话中,父亲说了一句:“你妈,她想你了”。挂了电话,我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夺框而出,闭上双眼,父母亲的画面就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原来婚后的这么多年,我缺席的不仅仅是生活给与父母的陪伴,还有更多的是我对父母的关心。于是,我立刻买了回家的车票,回到了我思念已久的家乡,那个我生长的地方。
一下车就看见村庄里金黄色的麦田,像波浪般一层层翻涌,一派繁华的景象。这不禁让我回忆起小时候帮家人收麦子的场景了!
到家时已是中午,父母正在灶台前做饭,父亲坐在板凳上烧火,母亲弯着腰炒菜,尽管家里早就有了煤气灶,他们还是想让我尝尝柴火饭的味道,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父亲和我说的一句话:“土灶台的火旺受热均匀,菜熟的快,所以土灶台做的菜更香”。而柴火饭对我而言香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有菜更有“母亲的味道”。
菜香从木质锅盖的边沿飘出来,我猜锅里一定炖着地锅鸡和锅饼。这是徐州的一道传统美食,通过铁锅将鸡肉鲜香的味道淋漓尽致得烹调出来,而薄饼在鸡肉的炖制过程中逐渐变得松软,菜和饼的香气相互融合,既软滑又香脆。
我记得小时候,这道菜只有逢年过节和招待客人才会做。一瓷盆的菜摆上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肉烂骨酥,香气沁人心脾,还有金黄的锅饼,散发着淡淡的麦香,越嚼越劲道,越嚼越香。饭菜端上桌,我和父母边吃边聊天,聊的最多的还是过去生活中点滴。
父亲与母亲都是规矩的庄稼人。父亲只上完了高中,据说是当年奶奶得了癌症,治疗费用让家里不堪重负,不可能再供他上大学。父亲性格憨厚,话不多,我小时候是害怕父亲的,他很少笑,神态严肃,我就有事也极少找他。母亲是一位勤劳的农村女性,记忆里她总是干不完的活,做农活,做家务,闲不下来,母亲也非常节俭,对于钱更十分看重,曾经我三番五次地跟她说过不要不舍得花钱,她也只是点头。
对于从小就在这个天地里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娶个媳妇,生个胖儿子,成为一名庄稼人,就是理想人生。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初中毕业后,我鼓足勇气向父母叙述了想到外省读书的想法,母亲当时是极不情愿。我永远都记得那时的情景,哥哥走过来和我一起跪着,哭着对母亲说“您让弟弟去读书吧,我下煤矿供他”。母亲终于肯了。
那年我15岁,人生第一次与父母分别,临行前,母亲将8000元钱用一块红布缝在我裤子兜内侧,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看紧钱。我知道,这些钱是父母向亲戚朋友东借西凑来的,对于普通农村的家庭来说,这可是一年的收成也挣不回来的。
那时农村还很闭塞,交通十分不便,出于安全的考虑,父亲陪我一起乘坐绿皮火车去学校报到。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坐火车,正值开学高峰期,车厢内人头攒动,非常拥挤,我和父亲没有买到坐票,只能背靠着车厢,蹲在洗手间门口的走廊上,忍受着让人作呕的气味,颠簸着。
十个小时后,火车终于到站了,那是我一生坐过最漫长的火车。离开父母后,日子的苦涩我才刚刚尝到。
出了火车站,我和父亲坐上学校的班车来到校园,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格格不入感让我退缩。父亲帮我办理了入学手续,并将剩余的钱存进了银行卡作为我的生活费。在柜台办理储蓄卡时,发生的一件趣事,柜台窗口提示“请用户设置6位数密码,父亲毫不犹豫的输入了123456确认,语音再次提示由于密码过于简单,请用户重新设置6位数密码并确认”。笨拙的父亲和一脸茫然的我四目相对,尴尬地笑出了声。
办完所有手续后,父亲买了当晚的火车票准备回家,当时的我很不理解的问了父亲,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难得来一次,父亲说:“家里还有很多农活,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在我俩分别的时候说出,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大学毕业以后,我定居在距离父母一千多公里远的武汉。由于工作和家庭的原因,再加上来回车程太久,我鲜有时间回家陪伴父母,这些年我竟没意识到父母已经日渐衰老,佝偻的身姿和斑白的鬓发也被我忽略,如今我坐在父母身边,想着以后还是要常回家看看,哪怕只有半天的陪伴,于我于父母都是无比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