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薛文献相距千米,十多年来,只见过两次。
怎么相识的,无从追忆,只晓得业务上的一次电话,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2017年夏天,我俩在电话中聊到孩子的教育,聊到各自的女儿。他爽快地说:“你过来吧,我在办公室,面对面聊天效果好得多。”
我住朵森格路东边,他在朵森格路西边,两个单位斜对面。出了我单位大门,徒步几分钟即到他单位大门。
街面上的距离几步踏过,心理上的距离无形存在。
他的单位在行业中是顶级的,我与他同行,但所在单位级别低。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他是人,我也是人,与单位有什么关系?
我与妻来到薛文献的办公室。他要倒水,被我们止住,刚吃过饭,不需要。
谈起如何引导孩子,我基本无语,因为我本人是个马大哈,一直相信学校的环境、教师的能力。
薛文献的意思是,孩子大了,马上要走进各自的大学。我们做家长的,教育不了他们,似乎也不用大人教育他们。在生活中,尤其是孩子早期,我们可以引导他们。这个引导,还得从自身做起,具体方法是阅读。
薛文献有阅读嗜好。单说读书方法,让我感到好像在上语文课。他说,在读书过程中,会留意哪些书适合女儿,然后挑选出来推荐给她。后来女儿在外求学,他定期为她列出书单。
我读的书少,从未给女儿推荐过什么书,甚至认为把课本学好就足够了。
薛文献直截了当地说:“这就是做爸爸的不对了。学好课本是基础,培养孩子兴趣更关键,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孩子人生走向。”
让我佩服的是,薛文献读了三遍《孙犁全集》,推荐给女儿,竟也读了一遍。父女俩皆有收获。后来,他把通读一遍的《鲁迅全集》推荐给女儿,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乐在其中。女儿读了爸爸筛选出来的书,不仅没有影响学业,还强化了“三观”塑造,养成了写留学散记的好习惯。
在与薛文献一个多小时聊天中,他主讲,我偶尔被动接几句。这主要是各自知识储备不同造成的,我的潜意识里还隐藏着门槛高低。
一转眼,时间推移到2021年初夏。女儿大学毕业,何去何从,她懵懵懂懂,我亦茫然。
妻说道,薛文献指导孩子有一套,他能够为我们提供参考意见。
我有些犹豫。妻说,我们见过他,读的书多,说话有条理,可以不耻于问。
我拨通电话,里面传来隔了四年仍熟悉的声音:“今天星期日,我没事,到你那里认认门吧。”
几分钟后,我在单位大门接到他,一身休闲装,衬托着那张厚道而带笑容的脸。我俩并肩前行,穿过花园,说些比牛郎织女相见还少的久别重逢话。
对于女儿当前处境,我力主留学,而且即将付诸实施。妻坚决反对,认为国外不安全,况且难以学到什么,经济上还超出承受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女儿的想法是主要的。事实上,她没有主意,可以找个工作吧,留学也可以。
薛文献先听了我们仨的表述,然后说出见解。
他说:“若璞本科学的是文科专业,我们先了解一下欧美留学情形。如果是理工类专业,她本人有悟性且具备专业精神,可以去留学。你学的是文科,文史资源丰富的是中国。外国留学生包括欧美国家的,研究人类文明史,多数人首选中国。每年有很多外国人员来中国考察人文风俗,做文史研究。在这方面,你去留学,是舍本逐末、舍近求远。留学,不反对,关键是对什么目标去的,要找清自己的定位。”
薛文献的结论是,我女儿不要盲目跟风去留学。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女儿已在国外完成本科学业,即将读研,却反对我女儿留学。他在这件事上说得句句在理。女儿听了流露出的神情是不去也罢,那就上班吧。高兴的是妻,她说,薛老师说得对,留不留学要根据个人具体情况来决定。若璞要是出去了,肯定不适应,还不如在国内安安稳稳上班。
在我住处,薛文献畅谈了两个小时,内容以学业和教育为主,兼有阅读体会。这次由于我主他客,加上妻和女儿,气氛融洽,相谈甚欢。
临走了,我说句俗语:“你的到来,让我们蓬荜增辉。”
他一笑:“我是对你这个人来的。在整理旧报纸时,我看到你写的一些散文,感觉你日常也在读书。要是根据单位情况去结交人,就把人看扁了,我们的书白读了。”
薛文献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既然他一语道破,我的表情承认了内心的懦弱。
在单位大门口,他说了一句话:“你在路东我在路西,既远又近,远的是见面前想着说啥怕失误,不如不见;近的是相互信任吐心声,共同进步。”
看着他稳健地走向街对面,我的心也随着阳光跨过眼前这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