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的时候就痴迷听戏。听戏也叫看戏。有一年大队的村里唱戏,晚饭后,我让母亲带我去听戏。可能因为劳累了一天,母亲不想去。我哭闹不止,母亲就带我出了村庄,步入一条田间的小路,前面漆黑一片。母亲站住了,对我说:“你看天这么黑,哪有人去呀”?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挣脱母亲,拔腿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老鬼呀,你们都出来吧,出来吃了我吧……”!
母亲在后面笑了起来。
这段经历成为母亲向亲友介绍我的笑料,我也因此得了个“小戏迷”的绰号。
我爱听戏,缘于前人的影响。村里人都爱听戏。生活在乡村,文化生活匮乏,但时不时地会来些说书艺人。有的唱“大鼓书”,有的唱“坠子书”。忽听传来一阵鼓声弦音,我们孩子们从家里跑出来,将说书艺人围了起来。四周坐着听书的大人,不断训斥着我们小孩:“别乱,好好听戏”!若遇到好的说书艺人,村民们就留他几天,一直将这部书听完。当然,这只是小戏,最快乐的是听大戏。
所谓大戏,就是在露天的地方搭上戏台,由剧团登台演唱。戏台由土堆筑,四角立着四根柱子,用木杆连接,后面挂着布幕,上面撑着布篷,前面拉着一道横幅,标明某某剧团。听说还有木制的移动戏台,但没见过。见过最多的就是土戏台。那时候望见了戏台,就望见了最美的风景。
说来也巧,我们村毗邻两个集市,相距均为两里路。若论赶集和听戏,也是“近水楼台”。这两个集市每年都有传统的春会。春会的全名叫骡马物资交流大会。春会上有戏剧、杂技和电影,还有已经失传的“拉洋片",堪比今天的音乐文化节。我们小孩到了会上,就象过年一样高兴。在人头攒动的拥挤中,父母为我们挑选穿的吃的,遊玩遍了,忽听锣鼓一响,就带我们去听戏。
春夏之交,村西北的一个集上起会,名曰“小满会”,是收麦前的一次物交会,吸引了很多地方的人。我想去听戏,但相隔十几里,没人带我去。晚上躺在床上,听着远方传来的锣鼓之声,一时难以入睡。第二天,我和哥哥商量去听戏。恰逢从新疆归来的堂兄,他们几个人准备去赶会,父亲就带我俩找到他们。
父亲说:闹两天了,要去听戏。
堂兄说:那就去吧!
路上有人问我们,你们哥俩去听戏,您爸给你们多少钱?我们笑而不语。有人又问,是三元是五元?他们认为我父亲是村干部,一定有钱,但我俩羞于开口。因为来的时候,父亲解开腰间的带子,摸了摸左右两个口袋,掏出了四角钱。在当时,四角钱也不算少,每人能买一碗汤和一个烧饼。这就夠了,我们不图吃喝,只图听戏。我们是听着戏曲长大的。
在农闲季节里,总有外地的民营剧团来到我们这一带演出。有一天放学回来,忽然看见打麦场上有人正搭戏台。一问才知道,外地的一个民营剧团途经我村,被爱听戏的村民留住了。因为村庄较小,是我记事以来的第一次唱戏。唱了两天,人们正沉浸在悠扬的戏韵里,不意夜间风云突变,紧接着二十余天淫雨不停。剧团困在了我村,但一直吃着派饭。许多人家为演员提供雨具,象对待亲人一样。有一位演员生病,村干部亲自寻医抓药,并派专人护理。后来这位演员和同团的一位旦角结为伉俪,夫妻俩每年都来我村探望。所以剧团离开的时候不收戏钱,我们村赠送他们一面蓝色的布幕。布幕上缀着一行大字:为共产主义而歌唱。从此,这家民营剧团就成了我们的戏友。
戏曲演绎着生活,生活承载着戏曲。
最难忘的是听"灯戏”,也叫“摸灯戏”。不管怎么说,都是高兴的事。天黑的时候,戏台上挂起两盏“汽灯”,亮如白昼。路远的人,傍晚的时候就往戏台赶。路近的人,也提前占个好位置。大人听戏,一般选择晚上,因为没有喧嚣之声,便于欣赏戏曲。我们小孩晚上听戏,谁都下愿带,害怕挤着和走失。后来大了,就自已联系几个伙伴一同前往,趁天黑之前赶到会上。有一次听戏,见公子与小姐含情对唱,二人翩翩起舞。尤其是身着戏装拖着红裙的小姐,踏着莲花碎步,不见抬步,但见身移,婀娜多姿。我感到奇怪,她是如何行走的?后来才知道,这叫“台步”,是演员的基本功。行家有言:“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那时候不会听戏,更不懂戏曲的内涵。
后来,我慢慢学会了听戏。
学会听戏,得益于听大人讲戏。他们讲戏曲名家,也讲剧情人物。我慢慢知道了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等巾帼英雄,还知道了不徇私情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还有世代忠良保家卫国的“杨家将”。我学会了分辩忠臣奸臣,分辩好人坏人。正与邪,善与恶,尽在戏中。经常听之,从中受益匪浅。
几十年过去了,戏曲文化不断地创新发展着。我仍保持着听戏的爱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今天的新时代里,在人生的大舞台上,我们应该怎样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