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如豆的油灯下,父亲那布满沧桑的脸庞,变得更加阴沉了,母亲的老胃病犯了,下午在床上疼得打滚,还有一天要交的缺粮款也到期了,只有一个劳动力的父亲,无论怎样努力,也拯救不了这个贫穷的家。
那年我十岁,已经能读懂些父亲的心思,看看略微安静,躺在床上的母亲,我悄悄地坐在了父亲的身旁,父亲轻轻的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小声说:“晚上不喝汤,饿吗?”我望着父亲摇摇头,父亲就再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径直朝外面走去,望着消失在雨中的父亲,我扶着门帮,直想哭。
不知什么时间,父亲回来了,带来了两个披着蓑衣的男人,他们拿着一杆长称,父亲抱出了放在里屋的那两袋麦子,我躲在黑暗的被窝里,听他们称麦子、算帐,最后还模模糊糊看到父亲收到了一沓皱巴巴的钱……
望着扛走的麦子,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落下来,每天只吃两顿饭的我们还能忍着,母亲这老胃病可怎么办?这可是我们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啊,每周一次的窝窝头都是我们最大的梦想,那我们明日的生活会在何方?
大概三天不到,早晨刚起就来了几个村委会干部,他们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上去就踹父亲一脚,父亲趔趄地倒在地上,几个人便上前五花大绑了父亲,推推搡搡的把父亲拉到了街西边的大场上。
场很大,原来是乡中的操场,东边是一个高高的台子,我悄悄的随着人群来到了这里,操场周围已经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大幅标语,我看见连同父亲在内的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台上,身上插着标签,村支书喊着口号,宣读着父亲走资本主义道路,做黑市交易的罪行……这时我不敢再多看一眼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父亲,悲戚地跑回家,爬在床上失声痛哭……
后来父亲是如何回家的,又是如何在这屈辱、无奈,苍白、困苦的岁月里活下来的,我都不敢回想。多少年来,每当看到那些红红绿绿的标语,我的每一根神经都会被戳痛,内心深处的这块伤疤就会被撕裂,这段凄婉的过程,凝成了我内心深处无法逃避的苦涩和记忆深处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