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桃儿,曾在故乡广泛种植,其貌不扬,品相和味道自然无法与水蜜桃相比,水蜜桃个大饱满,咬一口汁水四溢,甜透在心,而毛桃儿不仅个小,而且浑身上下长满了一层绒毛,故称毛桃儿。毛桃汁少且不像水蜜桃甜,甚至于入口微酸,自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在物质匮乏的童年时代却是原生态的美味。
那年,我对母亲说,啥时候咱家也能栽上一棵桃树,到了盛夏之时也能吃到美味的桃子,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好。
说起毛桃儿的味道,我觉得村子里桃子姐院子里的那颗毛桃儿树结的桃子不仅味道最好,而且结的果子最多。每到早春二月,满树的枝头便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儿,引得蝶蜂乱舞,一派热闹繁忙景象,微风吹来,花瓣儿纷纷扬扬随风飘落,好似仙境一般,把简陋的院子装点得无限春光。到了成熟的季节,满树的桃子摇摇欲坠挂满枝头,把枝条压得弯了腰,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桃子姐便蹭蹭上了树,摘下最好的毛桃儿送给伙伴们吃,站在树下早就垂涎欲滴的我常常洗也不洗,迫不及待地用手或是衣角把桃子身上的毛儿简单擦拭几下便咬上一口,熟透的毛桃儿早就离了核儿,吃到嘴里酸酸的甜甜的,一种乡野的味道迅速占据你的味蕾,欲罢不能,回味无穷,每每吃起来毫无节制,不把小肚皮吃得圆鼓鼓的不算罢休!值得注意的是,有时不小心也会吃到虫子,所以大人们常常提醒:咬开第一口时,一定要留心观察,看见红色的肉虫子先将虫子去掉,可别吃到肚子里。
第二年春天,桃子姐便将一颗弱不禁风的桃树苗递到了我的手里,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栽植到了院子里一不起眼儿的背风角落,生怕它禁不起春寒的料峭而夭折,每天给它浇水,隔三差五给它施肥, 渐渐地小桃树不似当初那样纤弱,挺拔了许多,风吹过来也不至于东倒西歪了。在我的精心呵护下,小桃树慢慢地长大了,甚至于压过了院墙,一杈树枝探出了墙外。那一年春天,美丽的桃花绽满了枝头,装点着红墙小院,装点着春天,也装点着生活。盛夏之时已是硕果累累,我登上凳子,把最熟的毛桃儿摘下来,母亲把桃子放进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里,一丝不苟地反复冲洗着,直到把桃子擦洗得干干净净,拿出来晾干了才允许吃,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心情自然非同一般,也有了一些对生活懵懂的理解和热爱!
多年之后,家境贫寒的桃子姐出嫁了,嫁到了几里外的庄户人家,男人老实本分,夫妻二人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怎奈好景不长,男人患病,撇下了桃子姐一个人撒手人寰,年轻的她哭得死去活来,待心情平复之后,她不甘心守寡,改嫁到村里的另一户人家,男人勤劳能干,识文断字,隔年又添了个女儿,组成了三口之家。而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毛桃儿树早已随着岁月的流转不见了踪影。
又是一个夏天,我回家省亲,将近中午之际,忽闻从院里传来一中年妇女的声音:叔在家吗?我出门一看,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从眉宇之间我惊奇地发现了,站在我面前的竟是几十年未曾谋面的桃子姐,她也在惊异中认出了我,原来她的女儿感冒发烧来请父亲看病。我和她谈起了曾经的往事,无不感到时光的流逝与短暂,眼前的桃子姐已不再年轻,头发也夹杂着一些灰白,曾经白皙的面庞也被岁月无情地渗透进了沧桑。问起她的家事,她几分无奈几分从容地讲到,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在学校里当老师,我为小学还未毕业的她能培养一名大学生并能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钦佩不已!最后我还提到那棵毛桃儿树,我告诉她,现在的桃子个头虽大,品相虽佳,但味道越来越淡、越来越水,远不及毛桃的味道浓郁。
下午驱车返程的时候,远远地望见桃子姐站在娘家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在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面若桃花的年轻姑娘,她招手让我停下,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我,那是满满的一篮子刚刚摘下的毛桃儿,毛绒绒的,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从她口中得知,站在身后的就是她的女儿。
我拿了一个桃子,简单用手擦了擦,放入口中,还是当初的味道,依然是那个口感,入口时有点酸,渐渐沿着舌尖蔓延开来,慢慢地甜味占据了整个味蕾,但心里感觉还是有一丝酸甜。我将桃核儿含在嘴里,心想毛桃儿能够有如此特殊的味道,正因为有这硬核的存在,桃子姐能够一路坎坷没被生活击垮乃至被人羡慕,大概在她的生命中也有一个坚硬的内核,才有了对生活的永不放弃和热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