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院里有块撂荒地,只有巴掌大,野草丛生,长势凶猛,大有燎原之势。
这小区不是新小区,也不是老旧小区。我不知叫它半拉子工程合适,还是叫它烂尾楼好。小区里已有的两栋楼全须全尾,业主入住有几个年头了,显然烂尾楼名不副实。可一进小区的院子,让你有种误入待建工地的感觉。
楼前仅有的一条人行道,被车轱辘碾压的砂石裸露似搓板,唯脑海里想着“足底按摩”几个字,才不会觉得硌脚不舒服。狭小的居民活动区与“后院”的待建区用一排挡板隔开。待建区有破了门窗未拆除的二层旧楼房,有“新”建早已停工的四层楼主体,有堆放的建材和建筑垃圾,还有留守看门人种植的小片地上的庄稼,像癞痢头上残存的毛发,惹人心心念念。当然还有一只看门的黄狗,时而摇着尾巴走来走去,时而又慵懒的卧在树荫下乘凉,但从未听它叫过。这都是从楼上俯视看到的。
走在院里平视的话,看到的是挨挨挤挤停放的私家车,是三块巴掌大的所谓“绿地”。一块在大门里进出车道的中间,充做隔离带。另两块分别在两栋楼的楼门侧前。
小区的居民很爱这点绿地,可能是物以稀为珍吧。偶有业主将私家车停在绿地上,业主群必有人站出来,提醒或声讨,要爱护家园,要爱护公共绿地。绿地周边曾围过极简单的围栏,曾种过花草。不知多会儿,两个楼前的花园命运就不一样了。2号楼前的花园还有模有样,围栏边还摆放了一个个长方形的种植箱,种着或花或菜。花园里种了几棵小树,劲劲儿的长着。还有一众的花花草草,竞相绽放。不知是物业的组织所为,还是业主的私人行为。1号楼前的花园,却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围栏不翼而飞,先前种植的花草,被攻城略地的野草碾压的早就出局了,甚至没留下一点踪迹。
这花园就这样撂荒了,但荒而不闲。
早春最先透出绿意的便是这块荒地,细细碎碎的辣辣根,扑扑楞楞的青蒿,柔柔弱弱的燕儿衣,还有捻捻转(车前子)、婆婆丁(蒲公英)……,在一众“草色遥看近却无”时,它们率先报春了。然后一丛丛的扫帚草、扫帚苗、灰灰菜、曲曲菜……竞相亮相,给了小院一点春天的颜色。
盛夏到来,这荒地这园子竟茂盛葳蕤起来。辣辣根的细捻捻的躯干上结了一串串芝麻粒样的籽,捻捻转蹿出的苔也结满了钱串子样的籽,在为来年留“后”。燕儿衣的小花碎了一地的黄,就像一个个小村姑,朴实又明媚。蒲公英举着一把把花伞在变魔术,头几天还“华盖”似的明黄黄的,忽一日白云飘过,微风起处,那黄色的华盖竟幻化成一个银色的镂空花球,腾空而起,孙悟空似的变成了无数个降落伞,自由飞翔。扫帚草像马莲一样喜欢扎堆,密密匝匝的长在一起,根部已顶出地面,茁茁壮壮的,到秋天一丛足可以绑一把扫帚。青蒿也当仁不让,主干粗壮挺拔,枝叶错落有致,呈伞状节节拔高,像极了云杉树。如果你能伏低仰视的话,必能感受到它的青云之志,直向蓝天,我想它蕴含的青蒿素,便是它理想的精华。最惊艳我的是那一枚枚蓝色的矢车菊和紫粉色的刺儿菜(大蓟),它们可是山里客呀,是多会儿移民过来的呢?哦,一定是城里人上山下乡顺手抓了把热土(花土)带回了它们的种子或根系,它们便入乡随俗,落地生根,繁衍后代,在城里拥有了自己的家园。和它们睦邻而居的还有金钱花,在夏末秋初满枝满头竞相绽放着小小的向日葵,灿灿的无比耀眼。
这一块撂荒地,这一地的小野草,我竟然对它们情有独钟。特别是旭日东升或夕阳西下时分,在斜阳的照抚下,这些野生的小精灵们,柔柔的,暖暖的,飒飒的抖动着腰肢,舞动着衣衫,仰着一张张笑脸,一点也不露怯,与院内那一排高大参天的老杨树对视着,听老杨树哗啦啦的讲述着过去的故事,这破小院儿竟然也是满满的生机!
当然,我开头说的它们长势凶猛,大有攻城略地燎原之势,有些夸张。因为,它们的周边都是砂石水泥硬化地,难以扩张。但就这一小片撂荒地,和莫名移居来的这些山野客,就给小院的春夏秋增添了无限生机,给看客带来了无穷乐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