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逛古镇,因生活在江南水乡,这个喜欢十分的便宜。江南水乡的古镇要数周庄最为有名,称为“江南水乡第一古镇”,这样有名望的古镇自然少不了要去。逛周庄古镇的人很多,若逢节假日街巷里便是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我家乡的古镇规模不大,名不见经传,藏在深闺无人问。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家乡的古镇还保留着百年前的模样,沿河而筑青石板的街巷。街巷两侧人家板墙已经常年失修,摇摇欲坠的瓦片隐患丛生。直到八十年代后家乡经济发展富裕起来,翻建新屋的人家多了,对古镇缺乏保护,那古老的街巷失去了原貌,将消逝在时光里。
对于家乡以外的古镇,鲁迅笔下的鲁镇给我留下了最初的印象。鲁迅先生说他和外婆村里的小伙伴夜里摇船去邻村看社戏,耳边的风声、船头激起的水花声、乌篷船、黑毡帽、青石板……从此多了一份向往,盼望有朝一日要看一看他乡的古镇。
年少时我是一个不爱读书的人,偶尔看到戴望舒的《雨巷》却也被诗的意境深深地吸引。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位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空灵而幽怨,朦胧而伤感,原来悲伤也会成为爱情的模样。总期待有一日在雨巷里也能邂逅丁香一样的姑娘,但千万不要哀伤。
这几年到过不少江南古镇,对江南古镇依恋难舍,“人人说尽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江南古镇又是别具情调的,“鲈鱼千头酒百斛,酒中倒卧南山绿。”江南古镇更是难忘的,“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对江南古镇更有无限的喜爱,“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荷丛一段秋光淡。”
我的家乡流传着元末明初财主沈万三的故事,老人们说我的家乡是沈万三从苏州周庄进京(现南京)的必经之路。我跟着传说走进周庄,走进周庄的沈厅。在参观沈厅时,偶然发现一处眼前一亮,站在室内向外看去,窄窄的落地窗,一丛翠竹在斑驳陆离的墙面衬托下,浑然天成一幅陈旧的国画。
落地木窗宽可供一个成人进出,窗顶高达屋沿。落地木窗如一只画框,仿古红木色调。落地窗子四周平直的木条,窗子左右两侧和顶端的木条向外有镂空雕花的木板,那雕刻在小方木格中镶嵌着。整个窗框是榫卯结构浑然一体,做工精致。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为古朴典雅。
窗外长着翠竹的空地约有一张单人床大小。地面上铺着仿古方砖,不大的院子中间有一丛翠竹,五根六根七八根簇拥在一起,虚心地长着低头叶,中间一根新竹使劲地向上钻,修长的身躯高过窗框,高出画面目光所及。新竹还裹着外衣,不见竹枝嫩叶斜出,只是一个劲地向上钻去,去迎接更广阔天空,去承接阳光雨露,吸收日月精华。
翠竹背后是一堵墙高高地立着,有两层楼那么高。翠竹和墙交互映衬,好似墙上生竹,竹在墙上。那堵墙因砌在沈厅明堂的中间,平日里光照不足,只有高出屋檐部分的墙体才能保持足够的阳光照射。江南水乡地面多潮湿,湿气使墙面自然形成了斑驳陆离的阴影,像极了旧画的画面,似淡墨泼洒过一样巧夺天工,纵然有画匠在墙上画,也未必能画出如此活灵活现的感觉。
我边欣赏边举起相机,调整画面按下快门,记录这逼真的画面。因沈厅室内空间太小,拍摄时距离太近,落地木窗框进入画面太多美中不足。在我拍摄的同时,来了一位长者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这幅“画”。长者开口道那么多人都一晃而过,先生您却发现了这精美的作品。此时我好似伯牙弹琴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和长者攀谈起来,如果允许我会在对面墙上作题,在右上角题上元稹的咏新竹诗“新篁才解箨,寒色已青葱。冉冉偏凝粉,萧萧渐引风。扶疏多透日,寥落未成丛。惟有团团节,坚贞大小同。”借古人的诗抒今人的意。
渐渐的游客在此停留的多了,纷纷举起手机相机拍下这精美的作品。有人边拍边赞叹,这真像一幅以竹为主题的旧国画。有穿汉服的年轻女子倚窗而立含羞笑,让同伴为其留影,古装古画恰到好处,想那汉服女子日后看到这张照片,将为此惟妙惟肖而赞叹。世人对万物各有所好,拍下这画面的游客,大约与我把这窗、竹、墙组合当作挂着的竖幅国画有相似的想像吧。
有人说江南古镇的风景大同小异,古镇人家枕水而居,出得门来便入船。无非是穿镇而过的河,连接两岸的桥,轻巧的木船,窄窄的街巷和数不清的名人故居,还有各地风味的吃食。其实,如果您留心欣赏古镇,会发现在相似的外表下有不一样的美。
2024年5月28日书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