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在千百次的唠叨声中,终于开进了几台压路机,还有十几个工人模样的,拿着铁镐,一大清早就开进了我居住的这个小区,大家多日的盼望与唠叨终于变成现实了,长期憋在心里的那股怨气似乎通畅了一些,呼吸也感觉到轻松了许多,看着那原来的小区道路,反而觉得有点留念,喜欢发抖音的邻居拍了几张照片,发个抖音纪念一下,以后不会再有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小区道路。
我住的小区小到什么程度,从物业管理人员的多少就能知道。我们的物业管理人员就一个人,既是领导又是员工,每次看到他清理垃圾时的那种窘态,我是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小区虽然小,给他管理成这样一种状态,以至于最后大伙儿都不愿意交物业费,也算是一个奇才了,他的管理水平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听邻居们说他跑了很多部门,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好不容易把小区居民的愿望实现了,小区全体人员的企盼在物业那种自豪的神情上落实了。
我居住的这个小区是一个超过十年的老小区了。当年为了儿子上学陪读,在风风火火的应急情况下,东凑西凑算是在城里安个家,让孩子上学有个地方住。儿子早已志在远方,偶尔探亲回家小住几天,唯有我们几个常住大使每天在这个小区里转悠进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这种安排或许是最好的安排,最完美的结果,如果当年思想稍有懈怠,恐怕此生靠几个工资养家糊口的我无法在高房价的情况下,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寻得一方立脚之处。回想起来,真是庆幸。十多年的城市生活未能让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农民情节彻底改变,熟悉而陌生的邻居,清晰而模糊的老宅,我心底里还是牵扯着老宅和老家,总希望在那里多住一段时间,让时间慢点走,更多地享受老家田园散发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味道早已浸入到我的肌肤,成为我生命的气息。刚到这个小区居住的时候,左邻右舍还很陌生,后来渐渐地面熟了,每天见面从开始不打招呼到后来的见面问个好,“你好。”“吃过了吗?”一切就此结束,熟悉的面孔,陌生的人群,电梯里每天来来去去、急急匆匆的人们,没有几个是我能够说上话、聊上天、掏心掏肺喝上几碗老酒唠嗑的人。
电锯刺耳的切割声,还在睡觉中的我知道施工队伍来施工了,开始切割道路,穿埋电缆线。前几天,回家的我走在那个每次让我心境大跌又不得不走的狰狞的道路,平时面无表情的物业老远迎上来,兴奋地告诉我,那种兴奋带着成功的喜悦,感觉他做了一件最让他自豪又极具民生意义的大事,说,终于办成了,再过几天就要施工了,估计要二十几天的时间才能完工,到时请你把车辆停在外面。这种客气虽然近乎虚伪,但更多的是摆谱,我当然高兴,这样的环境我早就厌烦了,照理,我们这个小区靠近老城区,几步之遥就是全国著名的景点,而且还有几个新的景点在开发之中,这岂不是有伤大雅之嫌,更与现代城市的文明要求格格不入,所以,每次文明城市的创建我都迫切的希望检查组的人员到我们这个小区来走一走,看一看,起码起到一个促进作用。
按照物业的要求,我开始寻找临时停放车辆的地方,我在周边物色着可用之处。西园。不行,那里面太乱,一个可以停放十几辆车子的小停车场,硬是给那个主人用铁链围了起来,我又不认识那个铁链的主人,根本无法打开那个枷锁,再说西园的院子人员复杂,所以西园第一个入选,又第一个被否定。道路。我们小区的北大门面前是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人行道上可以停车,可是大家都往那里停,反而无法停车。最可靠的当然是当年辉煌如日中天走出了很多干部和企业家的电子元件厂的院子。破落的院子还可以看到当年兴旺时的情景,厂区展厅早已败坏的门窗仿佛一只快要到生命尽头的动物苟延着生命,那些树木特别是雪松已经是很高大伟岸了,像一把巨伞支撑着元件厂的天空,也许在这个初夏的季节是我爱车最好的保护者,还有更多的绿化团团簇簇非常茂盛。我为这些旺盛的绿色生命感慨,他们多年没有人去呵护,那些忙于经济利益之人无暇顾及这些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树木,更没人感知它的存在,也就没有人为的去破坏,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凭借着旺盛的生命力顽强的生存了下来。看到这些高大的树木,我想,这或许是一件好事,破墙残壁建筑的记忆让人心酸,青翠的树木看到的是欣欣向荣,现在兴起了对运河这个世界遗产周边环境升级保护,这些生长了几十年的大树,本身就是一段历史,或许就是历史的见证者,那些当年栽树之人或飞黄腾达,或客居他乡,各自沉淀着自己的历史,绽放着生命之花,而当年的所栽之树还是那样的充满着生机和活力,也许这些苍翠之树就是当年栽树之人元件厂情结的延续,更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对里运河这个世界遗产周边景观规划设计中保留下这些沧桑的树木,这些经过风雨洗礼的树木,这些见过元件厂兴衰的树木,这些见过运河几十年变化的树木,虽然几十年的变化只是弹指一挥间,与三千年的运河相比是一个历史的片刻,但是,这几十年的变化恰恰是三千年运河史的最大变化。
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一个熟人,我的车子可以很安心的停放在元件厂的院子里了。我特别将车子停放在最有历史沧桑感的那棵雪松下面,我虔诚的从雪松的体味中感知着当年元件厂的繁荣,那些俊男俏女们在院中忙碌的身影和体制下自豪的神情以及他们情窦初开,如春天的阳光,那种欣欣向荣,让多少农村的青年刮目相看,转眼之间,终成历史,不由自主的想放歌高唱杨洪基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要是在我老家,这样的工程开工必定要有一种仪式感,放鞭炮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项目,甚至还有一顿开工酒,毕竟这一天等得好久,也等得好累,在千呼万呼始出来的半遮半羞中到来了,所以应该庆祝一番,鞭炮因城市的管理无法实现,酒是个好东西,碍于上班驾车,也不能用此物,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那天晚上,儿子从南国打来视频,询问着小区的近况,我徜徉在崭新的小区柏油道路上,整齐的路灯下我看到了南国璀璨夺目的灯光,夜色下广州塔的小蛮腰那样迷人,珠江的暖风吹到了里运河的岸边,我感受着这初夏的夜晚给我带来的温馨,目睹着这些年来的每一次变化,其实是祖国的强大才造就了现实的美好,才会有这如诗如画的珠江和梦幻无比的里运河,想必当年里运河开凿者也没有料到千年后的盛世,只是他到扬州探花一时之快造就了千年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