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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国然:卖冰糕

  • 作者:殷国然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4-28 00: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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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空辽远,总盼望拥有一双雄鹰的翅膀,自由自在飞翔。修过路,开过山,做过装卸,经商,拥有人生第一桶金,在县城买楼安家,然后经商失败,帮人卖水果,干装修工,开作坊,上规模不慎又失败,贷款开饭店,家人重病,一无所有再打工,一天十多个小时累死累活干,只为巨额欠账早日清零……命运一路山重水复,起伏跌宕,是蹇舛,捉弄,还是时机未到?

      我乐观地坚信后者。只要不倒下,坚持朝前走,黑夜总会过去,太阳的光芒迟早会洗净一身寒霜。这种信念和韧劲,决非心血来潮,我想,也许中学时代那每一个暑假,为自筹学费卖冰糕,甘愿忍受毒辣太阳晒,骤降大雨浇,肚皮饿得贴脊梁,就已扎根心底且融入血脉。

      拿着镇重点中学特招录取通知书,喜孜孜回到家,自豪十足地交给父亲看。父亲用干惯农活磨得粗糙的大手,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父亲没显得多么高兴,只有一丝笑意,闪电似的,从他黝黑沧桑的脸庞一闪而过,嘴里淡淡说了句:“考得不赖。”然后仔细的盯着我看,好一会儿,我正不知所措,父亲又说:“你马上就是中学生了,该有点自立精神了。明天我把咱家那棵大椿树卖掉,给你买辆二手自行车,再绑个木箱子,趁着将近两个月的暑假,学着卖冰糕挣点学费吧。”

      我顿时生出一丝恐惧:“咋做啊?再说我也不认识路!”

      “很简单的事,你到离咱家十八里地的县城冰糕厂进了货,然后出城按回咱家的路走,见个村子就进去吆喝着卖,便宜进的货贵点卖,卖完得早,就返回去还进货,依据天色早晚,掌握进货量的多少,晚的话就别进货了,直接回来。”父亲谆谆善诱。

      望着父亲疲倦、苍老的面容,期待的眼神,我有些心动了,也对即将开始的“生意”生出憧憬,不禁重重点了点头。

      几天后,自行车、木箱备好,母亲又用洗干净的旧蚊帐布,包些棉絮,缝了一个小褥子,放进木箱,以备延长冰糕的存放时间。第二天早早的,红彤彤的太阳刚爬上屋后沙颍河大堤,我已迎着凉爽的晨风,骑车沿着大堤向目的地出发了,车把上挂着一个黑皮带袢的破旧提兜,里面装着父亲给的零零整整十元钱。那时年龄小,心思单纯,只想着自己能像大人一样挣钱了,心里特别兴奋,并充满好奇,殊不知前方风雨雷电,处处荆棘,正等待考验我这个比老式横杠自行车高不了多少,稚嫩得像只雏雀似的小男孩。

      八点左右,我到了县城。经过打听,没费太大力气找到冰糕厂。原来就在县城外围, 恰好我去的方向。此时,太阳白花花的照在大地上方,泼辣辣地放射威猛的光,我已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却没想到,进冰糕的人很多。大人,像我这种半大孩子,都是破旧自行车,车座后绑个木箱,颜色各异。

      冰糕品种大致五、六样,具体什么样的口味,由于时间久远,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有三分,五分,一毛一块的,最好的一种是批发一毛五,可以卖到三毛一块的膨化雪糕,售货员说那是加了牛奶的,最高级的,只有有钱人才舍得吃。也别说,这款高档玩意儿,我卖了几个暑期冰糕,一次也没进过,恐怕卖不出去,砸到自己手里,更别说品尝了。我只进前面三种,卖一毛、一毛五、两毛,一次加在一起进六十块,如果顺利卖完,挣个五到六块钱没问题。

      进完货已经九点多,我不敢怠慢,蹬起自行车赶紧出城,沿着回家的路走,碰到村庄就进去,顺着村道,串完这个村子,紧挨着串下一个村子。看看到了晌午,开始有村民端着饭碗或站在路边,或蹲在自家门口吃午饭,可是六十块冰糕仅仅卖出几块,其余的用手稍微用力捏捏,已经软软的,不像刚进货时硬棒棒的了,我着急起来,明白再不抓紧卖完,一箱冰糕全部化成水,我就赔干完蛋了。这时我还很郁闷,村民看着我骑车从他们眼前过,为啥不买我的冰糕呢?我的木箱后方不是明明有父亲用毛笔写的“冰糕”两个大字吗?直到我和一位同行老大哥在一个村里不期而遇,经他好心指点我才恍然大悟。

      小老弟,你是头一次下乡吧?人常说“干啥吆喝啥”,你骑个吊车子,“哧”一下过去了,谁知道你干啥的?等看见你箱子上的字,即使想买,你跑的屁影子也看不到了!

      哪咋吆喝?

      听着,“卖——冰——糕——了——”

      我怀着无限钦佩的目光望着“师傅”越走越远的背影,悠长的声调在夏日的空气里飘荡,阳光透过繁密树叶的缝隙,斑驳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汗渍成白圈的蓝衣后背……

      我鼓足勇气吆喝“卖——冰——糕——了”,终于在半下午时,便宜卖完了所有冰糕,避免了出师未捷先赔光的悲剧。我长吁口气,看天已不早,也顾不上算账,沿着大堤骑车往家走,可是,突然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蹬不动,肚子“咕咕”连天地叫唤,这时我才想起来,从早晨到现在,一口水还没喝呢。我只好跳下来,把车支到路边,躺到草丛里休息一会儿,等感觉有了力气,起来骑车往家赶,骑不动了,再下车休息,就这样停停走走,赶到家时,天已擦黑,母亲已做好面条,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

      晚上一盘账,挣了三块二毛钱。

      从那以后,我越干劲头越足,吆喝声也越来越自信,越响亮。四十多天的假期,除了刮风下雨的日子不去,好天气每天都去,每次或多或少都有收获,当然,也有意外发生。一天中午,一箱冰糕刚卖一半,天边突然黑云翻滚,急速向头顶涌来,紧接着狂风大作,飞砂走石,不一会儿,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像银河倒灌,从天而降。我无处躲避,冒雨往家赶,到家时,浑身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母亲心疼得直掉泪,赶紧拿起毛巾给我擦拭。父亲一句话不说,到村中小卖部,打了二两白酒,买四个生石灰裹鸡蛋催熟而成的变蛋,放在我面前,低沉着嗓音说:“就着变蛋,把酒喝了,暖和暖和身子,省得感冒。”

      酒,热辣辣的,穿过肠胃,像一股暖流在肚腹间激荡;变蛋,香喷喷的,仿佛过年才能吃到的红烧扣肉……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很甜,直到天大亮,浑身舒坦,安然无恙。

      其实,与不期而至的风雨雷电相比,人心,才更可怕。

      那一个上午,我来到一处庄稼地,看到有许多人在一起干活,就亮开嗓门吆喝:“卖——冰——糕——了——”他们闻声围过来,大概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却对我不理不睬,两个男人架起我的胳膊拉开,其他人一哄而上,把箱内剩下的冰糕抢得干干净净。当着我的面狼吞虎咽后,就要散开。

      你们咋不给钱!我急得大喊大叫,拦着不让他们走。

      架我的两个男人冲我瞪起眼:“小家伙,再喊揍死你!”

      你们讲不讲理!吃了我的冰糕,不给钱还要打人!我疯了一样,把挨揍的风险置之脑后。

      其中一个年轻女人心生恻隐,掏出五毛钱递到我手上。其他人趁机一哄而散……

      暑期结束,我总共挣了八十多块钱,交过二十多元学杂费,余下的钱被母亲拿着,到镇上扯了几米布,请做裁缝的四姨给我做了一身衣服。

      时光不老,尘世中人都会经历万水千山,结果或愈挫愈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至柳暗花明;或灰心丧气,看不到雨过天晴会有的彩虹,进而放弃拼搏,一生黯然收场。

      自立和坚韧的塑造,对一个人何其重要,几十年后,我仍对父亲当年的举措感激涕零。

    【审核人:雨祺】

        标题:殷国然:卖冰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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