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荡漾,花朵渐醒。
“家门口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三两枝了……”恍惚中,以为是春风来信,却是耄耋之年母亲的电话耳语。
吴越王钱镠想念夫人是这样说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九个字,吴越王期盼夫人早日归来,给他夫人的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深情厚谊。表面微波荡漾,内心惊涛骇浪。
是啊,田间小路边上的花都已经开放,你可以边赏花边慢慢地回来了。
母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母亲忽而想起她的老幺女儿,这是一封春风来信呢……
一到春天,老母亲就开始了碎碎念,说着关于春天里那些草木情深的故事。关于油菜花,关于春种的那些事,万物生长在春天,母亲的念想也在春天滋滋生长……
回来看花,回来挖野蒜,回来吃韭菜饼。而之前,娃子上学的那会,没时间回来,她很少这样碎碎念,她知道念叨多了,让我在陀螺般的生活里心神不宁。
这个季节应该回去看油菜花了。
看的是一场油菜花绽放的盛事,也是一份家乡草木情深。
看过阳春三月,万亩梯田油菜花盛开,大地铺上让人惊愕的黄金“地毯”,沉醉于远山、近水、白墙、黛瓦相映成趣的徽派山水间;在异域,穿梭过七八月的青海湖油菜花地,坐在“开往春天的高铁”上,高铁两旁,掩映着翻动的花海,疾驰而过,油菜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高速行驶的列车与金黄的油菜花,充满现代文艺气息,像极了一幅油画。一路走来,“探望”过不同地域的油菜花,领略过不同意境的视觉盛宴,但每次看见油菜花,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亲切感,又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心里多了份踏实和笃定……
我始终以为,油菜花属于接地气的花,属于泥土,属于广袤大地的,属于农民的,朴素得一如芸芸众生的我们……
油菜花是春天最朴素的花,她以最热烈的方式向春天献礼,油菜花绽放,春天便有了生动的灵魂。
赏花深处,花无语,人无声。
内心忽而升起“油菜花开十里黄,一村蜂蝶闹斜阳,明知尚隔江淮岸,风物看看近故乡”的情景来。
那一朵朵金灿灿的油菜花,每一朵都似曾相识,恰似年少时,写作业抬眼看见家门口的那一朵,又恰似放学路上沾染我裤角边的那一朵……
想起家门口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地绽放,像是一条条黄金“地毯”,春风吹过,涌起一股又一股金色的波浪。儿时放学路上,我喜欢一路飞奔,裤腿沾满了油菜花粉,染满了金黄色,也把那馥郁花香顺便带回家。未到小院,家里的“小灰子”狗,便蹿过我的头顶,扑向我的肩,它以热烈的方式迎我回家……回到家,母亲看见飞跑回家的我,会打趣地调侃我,谁在追你啊,看把你脸跑得通红……
下午放学回家,那个节点,母亲会给我们加个餐,用野蒜或者韭菜煎饼……饥肠辘辘的我们,能吃上满口脆香滚烫的野蒜饼,便有“人生好时节”的惬意与满足。在那些并不富足的日子,母亲以聪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为我们兄弟姊妹支棱起热气腾腾的烟火,为我们创造了一个个香味扑鼻的日子。
那个时候放学早,舒适的天气,吃饱喝足,端个椅子在门前梨树下或屋檐下写作业,阳光透过梨树的树叶漏泻下来,星星点点,斑驳的阳光洒在作业本上……写着写着,便发起呆,抬眼,便看见田间地头,有农民在春耕,蜜蜂嗡嗡,鹁鸪啼叫……那一刻,油菜花馥郁的花香是浸入心脾的……
大江南北,满世界的油菜花绽放,金黄色染尽田间山野,大家徜徉花海,享受的是一场视觉的盛宴。但对于一个异乡客,走到天涯海角,穿越山川河流,油菜花里缱绻的都是故土的情结和记忆,还有年轮里薄薄的乡愁。
油菜花里总是有远山、近水、“小灰子”狗、野蒜粑、母亲、兄妹、鹁鸪,在田埂飞奔的我……
我想着,风是怎样吹过油菜花田,怎样吹过那个飞奔年少的自己;我还想着,风是怎样吹过母亲如黛青丝和拍打野蒜头时那双操劳的手……
想起这些,风儿拂过油菜花,闻及花香,内心软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