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刮起地面上的尘土，土粒击打在脸上，让人感到丝丝刺痛。狗子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想要离开这所学校。
老房子、老灯，屋里灰暗，用了很久的节能灯勉强给家里带来一丝光明，勾勒出坐在桌旁父母和奶奶的轮廓，气氛莫名的压抑。“我回来了。”狗子把家门带上，进了自己的房间，隐约还能听见父亲的声音：“饭得吃，日子得过，狗子的学也得继续上……”院外汽车的嗡嗡声压住了父亲的声音。
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久前就有消息说，因拆迁，化工厂要迁到别的地方去，要有一大批人下岗。父母年龄不小了，又没有什么文化，下岗必然是首当其中。
四口人都低着头吃饭，没有交流，只有墙上掉了金漆的老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狗子抬起头看着父亲，他原本挺拔的身躯窝在桌前看上去有些佝偻，手上还有疤痕，那是在厂子里干活时留下来的。母亲的围裙还没有解，那常年做家务的手有些粗糙。奶奶年迈，勉强能自理，但常年多病，不能断药。
他们都老了。这个感受第一次直冲冲地插进狗子的脑海里。
双休日后，狗子没去上学校，他想凭自己的能力给家里尽一份力。他去街边的馍店打工，干满一天，挣了七十块钱，这是他人生中第一笔自己赚的钱。他想，这样下去，干十天可以拿七百，一百天就是七千，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于自己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狗子拿到工资的第三天中午，去五金商店买了一个新的灯。
再回家的路上，狗子迎面遇到了父亲，只见父亲表情沉重，有些生气。
“去哪里了?”父亲的嗓子有些哑。
“家里的灯坏了，我去买灯了。”狗子低声说。
“买灯你能买三天?三天都不去学校上课?你买的什么灯?”
狗子知道，自己逃课出来打工的事瞒不住父亲。他看着父亲浑浊的眸子，说：“爸，家里都这么困难了，我就出去干点活，让你和我妈减轻点负担。”
父亲抬起头，盯着狗子说：“家里再困难，也有我和你妈撑着。你不在学校好好上学，跑出来干活，到底是让我们省心还是费心?”
“爸，我马上高中毕业了，学了这些东西也够用了。”
父亲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他拍拍狗子的肩膀，声音也低了些：“儿子，你有这个心，我很亲慰，但现在的你像当年的我一样，觉得自己读了点书，认了点字，就可以出去干活不用上学了。一开始也确实很好，别的同学都在上学，爸爸就能挣钱了，假期回了家还可以请他们到食堂撮一顿，当时我的朋友、同学都羡慕我，说我能挣钱了，自由了。可后来就不行了，那些朋友、同学都考上了大学，还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或博士生，到大城市工作去了，挣的钱比爸爸多多了。可爸爸还是像当年一样，在厂子里当工人，出苦力。你现在就想走我的老路，你有没有想过，你老了怎么办?你下岗了，你的孩子怎么办?让他像你一样，像我一样，再早早地退学，出去打工吗?我和你妈希望你读书考上大学，就是想让你不再干这种拼体力的活，能找一份安稳、体面的工作。”
狗子没有说话，跟在父亲后面，父亲走路有些踉跄，他就紧紧地跟着;父亲有些累了，走得慢一些，他就慢慢地跟着。
回到家，父亲把新灯安上，白黄色的灯光瞬间洒满了不大的屋子，把每一处都照得通亮。父亲顿了一下，转身看着狗子。
“爸，我走错了人生路……”狗子低下了头。
秋风依旧，秋意正浓，狗子重新开始，继续求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