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今日校园大学生活
文章内容页

故乡紧紧攥住我的手

  • 作者:淡酒微饮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6-19 21:36:45
  • 被阅读0
  •   居住的小区时间相对较长,业主变化频繁,几年内,对门房主换了三次。最近社区人员上门做调查,问对门一般什么时候在家,我竟一时不能回答,因为对门年轻夫妻搬来一年中,我只在上下楼梯时见过一次面。别的邻居之间也只是偶尔交流,那是因为停电停水才不得不礼貌地敲开同单元的门。时间长了,已渐渐习惯这种彬彬有礼而疏远的邻里关系。退休后,空闲时间较多,每天固定健身活动之后,就是坐在电脑前阅读或者看看影视。疲劳的时候就闭目养一会儿神,这时候常常有莫名的孤独悄然袭来,挥之不去的它带着我回到久违的故乡。

      故乡的村庄坐落于洪泽湖南岸,古老而简朴。春天小南风一吹,桃红追逐着柳绿,依次展放;夏季多情的雨水每日滋润,院子前后树木似绿云笼罩;秋来则金穗漫野,天高云淡;冬至大雪一落,银装素裹。我居此生活时期还属于大集体时代,几乎户与户之间都沾亲带故。张家屋后枣子熟了,李家孩子路过眼巴巴地盯着,主人会笑着摘下一捧送过去;王大爷家南瓜丰收了,会让路过的刘三婶顺便带一只回家;一家来了亲戚,邻居们会走过来唠唠家常。那时候村庄人家白天门几乎都是敞着不用上锁的。夏日晚上,老张去邻居吴二嫂家借凳子,见没有关门,堂屋没有开灯,直接走进亮着灯的房间。吴二嫂“嗖”地一下从床上跳起,火速关掉灯,慌张叫道“冒失鬼!快出去!快出去!”原来吴二嫂刚刚洗完澡,想凉快一下,孩子丈夫都不在,没有穿衣服,蹲在床上数近日家中刚下的鸡蛋。贸然进来的老张,把赤身裸体的吴二嫂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个故事在村子流传好久,说者听者都笑得直不起腰,而当事人吴二嫂也不计较,有时还裂开嘴一起憨笑。

      邻里之间也有不和谐的时候。张家的鸡丢了一只蛋,李二嫂背后说了王大妈的糗事,传到她耳中,往往就要上演一场好戏:骂大街。当事人自然是生了孩子的中年妇女居多,姑娘和刚过门的小媳妇例外。她们会选择一个邻居们都在家的时刻,有点像现在发抖音要选择在下班晚饭前后。吃饱喝足之后,站在自家门前,面向臆测的肇事者家方向,绝不可选择别人家门口。开始是叙述理由,之后就是问候对方八辈祖宗,还不泄愤,就卷起衣袖,挥舞手臂、跳起双脚以助势。这时候邻居们会一个个从家里走出门外,面向骂街者,不接话也不劝止,认真倾听骂街者的语气和用语,私下小声评论道:“到底是上了年龄了,嗓子已不及早年了。”“真的呢,腿脚也不如过去有力了。”骂街者声音渐渐变低,语速也开始变慢,没有新鲜词汇时候,意味着好戏就要结束。众人带着一些满足一些遗憾回屋去。骂街者回到家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见到邻居会露出几分羞愧。邻居们也会继续和她们聊家常,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其实那些骂大街者基本上是家中生活不如意,自己脾气暴躁,借着这个由头发泄情绪一番罢了。

      记忆中,村子里大部分妇女都骂过大街,一位傅性大爷家属于例外。他们一家三代男性说话都是和风细雨,不紧不慢,目光平和;女性也是温柔善良。就连嫁过来的媳妇也不例外。二儿媳姓黄,依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我称她为黄二姐。她圆圆的大脸,皮肤白净,下巴有一个大大的痣。她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做事干净利索。见到大人和小孩,未说话就开口笑。不管沾不沾亲,年龄大的,都叫“大爷,大妈”;年纪相当的,都以孩子口吻“他大爷、他二婶”地称呼;遇到十来岁的我,则一口一个“大兄弟”。在我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让同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娘家妹妹和我定下了娃娃亲。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解约了,但这些不影响她称呼我“大兄弟”。

      春夏之间是村人最忙的季节。男人们炸着清脆的牛鞭,摇晃着犁翻开水田,露出肥沃油亮的泥土,施足农家肥和化肥。然后,他们站在耙上唱起悠扬的牛歌,驱赶着老牛把地整平,再漫上一层浅浅的水。做完这些,剩下就是妇女们的事了,那就是插秧。她们用塑料线把水田分成一个个条形方块,行距一米,里面可以插六行秧苗。妇女们按序排列踏进水田,开始演绎季节最美的田间插秧舞蹈。她们头戴着白底戴花的毛巾,卷起衣袖和裤腿,露出雪白的手臂和小腿,弯下腰来。左手把握着秧苗,右手拇指和食指飞快撕下并插入水中,手连着秧、秧连着水,其动作之快,几乎无法分辨。她们像蓝天掠过的成排的大雁,倒退着为白茫茫水田添上片片绿意;个个又都是富有创意的诗人,在大地上写下了整整齐齐的绿色诗行。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时候她们手不停飞舞,嘴也是不会闲着的。她们会聊起家中婆媳、妯娌之间的小矛盾,嗓子好的会低声地哼唱起秧歌,内容基本上都是痴心女子思情郎的。送秧苗的青壮男人经过被撩拨得兴起,也会和着调子应答两声,或者故意用扁担头碰一碰身边某个正弯腰而翘起的女人的肥臀。被碰者往往会嗔骂道“死鬼,去家摸你老婆去!”黄二姐也在其中,她不会唱秧歌,但喜欢聊家常,别人说到家中矛盾时候,她会边听、边开导道:“想开些,就当是自己亲妈、亲妹子的!”

      农村土地大包干之后,父母分得几亩地。我在城里工作,收获季节得回家帮忙。初夏时节,日头来势汹汹,下午五点威力仍然不减。由于多年不做农活,割麦一天下来是腰酸腿疼,加之天气炎热,更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但我和姐姐们不敢懈怠,因为要在当天收割完并运回打谷场,脱粒机明天排到我家。更何况夏季的老天是说变就变,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就可以让半年的劳动付之东流。

      “啊哟!大兄弟回来抢收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从劳作中抬起头,原来是黄二姐和傅二哥收工路过。多年不见,黄二姐脸上已爬上不少皱纹,连日收割忙碌,晒得又红又黑,人也略显疲惫,但仍然是那么善良和热情。

      “拿笔杆的,多年不做庄稼活,腰腿受不了吧?”黄二姐停下脚步,笑盈盈地说道。

      和傅二哥打过招呼之后,发现黄二姐已快步走进我家麦田帮助割起来。我和姐姐都劝阻道:“你们忙了一天,腰酸腿疼的,快回家歇歇脚吧!”

      “不用。庄稼人的腰腿哪里有那么娇贵!”黄二姐一边自己加快割麦的速度,一边又招呼傅二哥下地一起帮忙。有了他们二人的帮助,余下的麦子很快收割完毕。运麦的拖拉机来到地里,他们又帮助上麦把。天黑收工了,我真诚邀请他们来我们家吃晚饭,黄二姐坚辞说:“顺便搭把手的事,不要客气!天热,中午就把晚饭备下了,还是回家吃!”

      前年秋天堂叔去世,又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开悼”,村子的人都来了。青壮年都去了城里或者镇上居住,孩子自然也跟着去读书。总共不过十几个吧,且都是七十以上的老年妇女。天还没有黑,“开悼”就开始了。因为是“喜丧”,过程没有多少悲伤的气息,简单的程序之后,就开始表演文艺节目。丧事喇叭收起,现代音响开始登场。耀眼的舞台灯光把堂叔家门前夜空照得透亮,几里开外都可以看到。多年未回家乡,借着这个机会,我拜访了儿时的朋友。回来时候,“开悼”活动早已开始,远远看到坐着的几排村民,神情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大兄弟,来这里坐!”

      借着舞台灯光,看到佝偻着腰的黄二姐在人群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要给我让座。我快步走过去扶住她:“二姐,不要客气!”我找来一个凳子,紧挨着她坐下。仔细打量着她,头发已完全白了,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岁月不饶人啊!一晃,我离开家乡已四十年,二姐已快八十了。她还是那样善良,温和的目光专注地看着我,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缓缓地抬起手,拉过我的手,双手用力地攥住,很紧很紧,暖暖的。我也没有说话,心里热热的,在没有老屋的故乡,此时想起嫁到外地的姐姐,还有去世多年安眠于故乡的母亲。

      直到“开悼”结束,黄二姐仍然攥着我的手,紧紧的。

    【审核人:站长】
        上一篇:前路

        标题:故乡紧紧攥住我的手

        本文链接:https://www.meiweny.cn/xiaoyuan/daxueshenghuowenzhang/180604.html

        赞一下

        深度阅读

        • 您也可以注册成为美文苑的作者,发表您的原创作品、分享您的心情!

        发布者资料

        杨静杨静
      • 会员等级:文学秀才
      • 发表文章:40799篇
      • 获得积分:1112分
      • 访问Ta的个人空间
        给Ta留言 加为好友

        阅读记录

          关注美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