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参加襄阳作协汉江水上漂采风回来后,迟迟不肯落笔。
水从卧龙大桥南岸,从青龙庙,女神岛,月亮湾湿地,万山河岸,汩汩流淌到笔尖,每一滴都精致得舍不得滴出,像清晨草尖,荷叶,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此时我成了吝啬鬼,似乎一落笔,汉水就不是我的了。那水雾缭绕的江桥,那野鸭在水面弹琴,蜻蜓在头上翻飞的画面,就会被他人抢去,成了别人身临其境的场景。
那些水草,树桩,断枝,鸟窝组成的音符,一串串,荡起夏日浪漫的歌谣。在这歌声中,听哗啦啦的水声,听得耳朵欢喜,一层层浪在风中,或散步,或跑步,来来回回搅动水中的浮萍,搅动水草由根到叶平平仄仄的韵律,连那些多年沉默不语的石头也坐不住,伸长脖颈,向水中或水上探望,似乎想找出生命的密码,找寻滔滔不绝的日子,袖口抖落美似佛的光芒。它们搬出凹凸中的甲骨文,或用象形文字刻下岁月的新命题,在流水与流水新旧交替的节点上,将光阴一段一段记述。游鱼经过,水鸭经过,荡起江面上漂浮的诗句,太阳捡来吟唱,月亮捡来朗诵,清丽,柔软,灵动。
二
很多人喜欢水但不一定懂水,水的硬度和柔软,水的温暖和爱,水的生命和希望,它要冲洗的尘埃,涤荡的心灵,它的欢乐和悲伤,它要守护的万物,它绿到发青发蓝时的深情,谁能真知晓?或许你正与那钓鱼人一样在打发可有可无的时光,他们钓清晨,钓黄昏,钓月亮钓星星,钓万物的浮躁和寂静,也钓颓废和生机。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面对水他们到底钓到了什么又悟出了什么?或许他们也在体会“格物致知”,如果真是这样,是否就通了“水性”?是否与“人性”相呼应,那些细细的如琴谱似的波纹,是在对它生养的人类叮咛,祈福吗?
当阳光徐徐铺陈,这个城市的版图上,汉江湿地的公园上又会腾起多少鹭鸟?它们的歌吟中,应该也有最美的鸟谣,童年的怀想,有来自人间烟火的古代的或现代的程序仪式,有被热闹涛声带走的千年梦境。
关于河流的多少纯粹而经典的传说在它们吟唱中延展。那些进入视野的船只,依旧穿梭着南腔北调,将襄阳两城的文化,将两城中间这段湿地的水性,带到了多少渡口,进了多少古都或现代城?有谁能精确描述?
无数英雄的斜阳古道,被鸟的翅膀反复掠过后,留下了多少欢喜悲伤?一些人借时光之手,迎来锦绣山色,一些人在万物苍茫中被送往绚丽烟波,看得见看不见的翅膀,影子,在江上借渡口一来一往,飞越了多少黄昏,翻越了多少群峰?
有人说:“一条河流可以孕育多少生命,它就可以有多宽广,而一些生命有多顽强,这条河流就会有多温情”,我深以为然。它们顺流而下,以自己独特的姿势唤醒周边的一切,朝阳,彩云,田野,土地,树桩,小草,男人女人,大人小孩。
它们穿越男人女人的梦,穿越男人女人的身体,穿越小孩稚嫩的手,把脉络印在老人智慧而慈悲的脸上。上善若水,容得下天地万物,容得下你我的青涩,懵懂,容得下我们前一秒相望后一秒相忘……。
三
黑水鸭像是汉水养的宠物家族,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它们有的在水草边游来游去,啄嫩叶嫩茎以及叶茎上的昆虫,动作极其优雅,恬静,有的在小树桩上梳理自己羽毛,搔首弄姿,貌似有情人在偷偷看它,有的在窝边静静地待着,好像在等某一时刻,是等爱嬉闹的黄昏探寻还是沉寂的月光亲临,不得而知。
有的会突然在水面飞起,闪亮翅膀划过水面不亚于舰艇的速度,或许是被什么惊扰,或许是邂逅了一段奇缘,那响而尖的嘎嘎声,在辽阔的水面回响。
偶尔也能看到凌波仙子,鸬鹚,翠鸟,灰喜鹊,青头潜鸭,中华秋沙鸭等飞舞的身影,它们似乎怕我染上了它们的气息,染上了水草的气息,影响我与河流的感情,远远地看见我就飞起,其实它们哪里会知道我对河流的爱有多虔诚,我对它们的喜爱己超越了人类的认知,这么说吧,大海只有汛期才见“潮汐”,而我随时可以把“潮汐”给它,只要它想,只要它要。
与河交往,与水流同行,终是有福气的,那煽情的丹顶鹤,不知怎么就闯进了眼里,这古怪的精灵,踩着时代的舞步,闪动着年轻美丽的翅膀,像一片片白云,像一朵朵莲花,在水草流动的曲线上,在天空滴落的光影中,用婉转的鹤唳声,诉说生命的精彩和过往,它们与河流,天空组成一幅精彩画卷,镶嵌在湿地公园上空,像夏日的留白,又像夕阳催风落下的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