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名山区人民教师,一辈子都在离家三十多里外的圬山小学任教,风里来雨里去,一直干到退休。
父亲上班那会,还没有电动车。每天早晨 ,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床,骑着家里的旧金鹿破大轮自行车去上班。春夏秋冬,酷暑严寒,刮风下雨,从未间断过,从未晚起过。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就这样,父亲跑了一辈子,把整个青春都奉献给了山区教育事业。
曾经去过一次父亲的学校,那是2000年左右,我和我对象骑摩托车去的,一路上,都是在大山与大山之间的水泥路上跑。水泥路像一条长的巨龙长龙,在大山的夹缝间蜿蜒盘旋,一眼望不到头。骑摩托车在山路上可劲跑,过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过了一个村子还有一个村子 ,数不清过了几座山,数不清过了几个村子,走了半天,才走到学校,感觉太远了。这时候,我才体会到父亲的艰辛。父亲,每天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下班,得走多长时间啊。晴天尚好,雨雪天气,多难走啊。
父亲的学校里,有十多个老师,男女老少都有。大家都是从不同的村庄聚到一块来的,还有从城里赶过来的,路途遥远。大家一出来上班,就是一整天。顾不上孩子和老人,顾不上家里的农活。再忙,父亲没有请过假收种过庄稼,再苦再累,父亲没有歇息过。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一辈子从没感冒过,哪里是没感冒过啊,是父亲感冒了也坚持去上班,我年龄小,不知道罢了。
印象中,父亲常常带学生去参加竞赛。我那时候年龄尚小,也不知道比什么。反正是一到竞赛前夕,父亲就加班加点,辅导学生学习,周末也不休息。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男学生和一个女学生,去过我家里一次,那是父亲带着出去参加竞赛的学生。
父亲因为业务能力强,教学成绩好,年年带毕业班,还兼管学校财务和业务,常常加班加点。家里越忙,学校里是越加班上课,从来顾不上家里的农活。有一次,母亲病了,发烧,浑身难受,躺床上一动不想动。家里水缸里没水了,我年龄小,又挑不动水,父亲又远在单位。没办法,我只好挑起水桶,赶往村子外的水井,到了井上,就坐在那儿等来打水的大人,让他们帮忙打两少半桶水,再把勾担的钩子挽起来,变短一些,然后挑起水桶,走几步停一停,歇一歇,一步三揺地,费了好大劲才把水打回家。
还有一次,过春节贴对子。邻居们都贴上春联了,父亲还在单位没回来。母亲很着急,眼看天都快下午了。母亲说:“别等你爸了,咱娘俩自己贴吧。”结果,把上下联给贴反了。
山区的教师,大都像父亲一样,早出晚归,扔了家,扔了孩子。农活再忙,顾不上,孩子生病,帮不上一点儿忙。只有假期和周末,才能帮家里干点农活。他们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把整个青春都奉献给了山区的教育事业;像蜡烛一样,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像春蚕一样,到死丝方尽。
在父亲开始从教那会,工资还不如生产队里的工分高。好多人,教着教着就不教了,嫌工资低。而父亲,一直在坚持,一直在努力工作。
1989年左右,我考高中 ,父亲考民师转正。那是第一批民师转正。那时,父亲上班已经三十多年了。镇教办把一班老头子安排到我们班级后边,让他们跟着学习。周末回家,就见到父亲加班加点学习,白天晚上都在背诵习题,嘟囔得是满口起沫。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批民师转正,父亲成功上岸,成了一名公办教师。
民师转正,要去金乡师范上三年,不开工资。我上高中,弟弟妹妹上小学,家里经济一下子紧张起来。高一那年,我仍然背着地瓜煎饼,每周带一大玻璃蹦子芥菜咸菜,骑着父亲的破大轮,来回往返在北宿三中和家之间。好在三年时间,父亲他们只在金乡呆了大约两年,就让回来上班了。家里经济条件才慢慢好转。高二那年,我才不再带地瓜煎饼和咸菜,开始跟其他同学一样,吃学校伙房的大白馒头还有五毛钱或者一块钱一份的炖大白菜和炖土豆,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不用再羡慕同学们的大白馒头了。
后来,父亲退休了。在家里也闲不住,承包了十多亩土地,种玉米、种地瓜。如今,父亲75岁了,还在坚持种地,一天也不闲着。
父亲腿不好,春夏秋冬,膝盖都疼,常常贴膏药,干农活一瘸一拐的,走路都不利索了。这几年,我就劝父亲,地别再种了,家里没人干,挣多少钱是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干,孩子们照样能过好各自的日子。父亲就是不听,舍不得丢掉他的土地。故而,逢农忙时节,我回家干农活,那是义无反顾,再苦再累也得去。抱怨也是常有的事,活却是一点儿不少干。每当我抱怨,父亲都默不作声。父亲就知道,抱怨归抱怨,活我还是得干的,换句话说,我不干谁干啊。为了父母,再苦再累,也得干啊!
这就是父亲,这就是山区人民教师。父亲,首先是教师,然后,才是父亲。父亲的一生,也是众多山区人民教师一生的真实写照。
我们应该感谢、感恩众多的山区人民教师,是他们无私奉献,把山区的孩子一批一批给送出大山,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为国家现代化建设增钻添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是他们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