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蔚县大南山脚下,东面是小五台山峰,西面是翠屏山峰。绵延逶迤,山峦叠翠,高耸入云,有华北第一高峰之称。
高耸入云的山峰,在大地上矗立了一道屏障,与我自幼生活在坝上大草原一望无际的空间相比很不适应,恨不得离开这犹似囚禁的地域。
面对巍峨的大山,我心中怀有进山看看大山真面目的想法。七七年春天,生产队长派人进山去买山药种子,我赶快和队长说让我去吧。队长看了我一眼,扭头对董定国说,明天你和涛子骑头货上山买山药种子去吧。“地方方言:头货是牲畜”。我带着满腹不解回家问父亲“头货”是啥动物。父亲少年生活在故乡,基本上懂得一些方言,父亲解释说“头货”是牲畜,牛马驴骡都是“头货”,你们明天可能是骑毛驴上山。
次日天明我和董定国骑着毛驴进山,我在坝上习惯了骑马,骑毛驴感觉背硬不舒服,无奈没马勉强骑驴吧,总比步行走着好。在驴背上悠哉悠哉的行进了四里多,来到了高山的垭口,董定国说这是石门峪。峪口比较宽阔,越往里走越窄,走了一段路,峪道中间出现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墩子,董定国说这是关公的拴马桩。过了关公的拴马桩,山壁上一个凹进去的窑,他说是关公的避雨窑。驴不紧不慢的走着,我在驴背上观望,狭窄的峪道,两边的山壁犹似刀劈斧凿般齐整,山高入云,仰头仅看到一线天。两旁崖壁上山花烂漫,不知名的鸟叽叽咕咕的在鸣叫。走到峪中间,百米多高的半崖壁上一个小洞,董定国说那是孩窝,许多年前一个人背着孩子出山,遇到洪水难以逃生,把孩子放进洞里,大人被洪水冲走了,从那以后就叫孩窝。孩窝洞口许多鸡蛋大的小石子,他说那是过往的人为了保平安扔进去的等于上香。我俩下了驴背给孩窝扔石子,由于孩窝高,洞口小,我扔了多次,费了好大劲才扔进去一块石子,董定国两下就扔进去了。董定国说夏天出山进山很危险,走石门峪要看天气,有雷阵雨不能出山进山,洪水经常把人和“头货”冲走。走出了五里多的石门峪进入了宽广的大沙河,虽然四周是山,但视野比石门峪开阔了,驴在走,我在看,朝西瞭望翠屏山峰高耸入云。董定国说翠屏山东峰叫馒头山,历史上为了防止胡人入侵,修建了燕赵长城,至今留有长城的遗址。西峰叫马头山,山上有当年蒋冯闫大战时期晋军的战壕遗址。每年夏天马头山落云肯定下雨,天旱时庄户人每天盼着马头山峰落云。
走了二十多里,到了黑龙村山脚下,黑龙村庄掩隐在山头后面。上山进村的山路一边是山,一边是沟,路不宽,我下了驴背牵着驴爬山。董定国说为啥不骑驴牵着驴,我说怕摔下来掉到沟里两天也滚不到沟底。气喘吁吁的终于爬完了九里坡,登上了黑龙小山村。我蹲在董定国亲戚院里石头上喘了阵气,山里人很好客,把我俩叫进家里,我跨在炕沿边。主人端上两碗水,我静静的端祥了一阵黑糊糊的碗屏着气一口喝下了一碗水。歇了一会儿,我登上了村庄的最高点极目远眺,四周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沟壑纵横,逶迤蜿蜒峰峦起伏,蜿蜒曲折的沙河路延伸到遥远的山区腹地,沙河两旁有时延伸出支叉通向平缓的山坡,那里是掩隐在峰后的山村,如果不是山凹里飘起炊烟,谁会知道那里隐藏着村庄。山坡上长满了灌木丛和不成材的歪脖子树。灌木丛中有时出现一团团活动的白色东西,陪在我身边的那家主人说是羊群。他说过去山里有狼、狍子、狐狸、野猪等许多动物,这些年打猎的,开山的人多了,动物少了,野兔子比较多,人们冬天套野兔子改善伙食。
午饭是莜面掺山药丝子做成的饼子,贴在大锅的四周,蒸熟后一面焦黄,一面柔软,蘸着酸咸水吃的可口。我从小吃莜面山药习惯了,也是走了半天山路,其次是山外人每天吃玉米面,山药莜面很少见,我俩吃了许多,看样子主人家也没吃饱。饭前院里和家里拥了许多村民,以为是董定国领着我去相媳妇。山下许多人都是从山上娶的媳妇,一旦有山外人进村就以为是去相媳妇。饭后每个驴背上驮着一口袋山药起身返回,上山费劲,下坡也难走,脚下站不稳。尤其是驮着上百斤山药的驴,来回扭扭捏捏的走,好像稳不住步子,我牵着缰绳拽着驴,生怕他掉到沟里,董定国说,你把缰绳搭在驴脖子上让他走吧。我说不牵着掉到沟里咋办,他说你放心吧,你掉到沟里驴也掉不下去。好容易下了山坡,驴在前边走,我俩在后面跟着。一开始还可以,走了一阵我感觉腰酸腿困,脚板底被沙河的石子硌的疼。中午吃了许多莜面山药饼子,身上走的出了许多汗,口渴的厉害,身上也乏困,走了一步不怠走另一步,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董定国说今天领了你这个累赘。董定国说咱们来的是大峪,咱们村对面是小峪,根本没有这么平的路,沙河里都是大石头。砍山柴的人走在堆积着大石头的沙河路上,上山砍山柴,一座山一道沟,从一沟到到九沟。那一座山都特别高,人背着一百多斤山柴从山上慢慢往下走,一不小心蹬脱掉了沟就摔死了。
他说蔚县大南山层层叠叠三百多里,一直到了保定满城县。解放前蔚县大南山是抗日根据地,杨成武将军的部队就活动在大南山。大南山里每一处都有游击队的脚印。大南山里每一个村庄都被日本鬼子烧过,抢过,许多人被杀害。咱们在村里看到山顶上那条白的是羊肠小道,人们走了上百年,这些年放羊人走,进山出山的人走。解放前游击队和情报人员黑夜经常走,一九四八年春天,杨成武将军的部队就是从小峪山上下来的,消灭了峪口放哨的国民党兵,进驻了咱们村。傍晚时分终于走出了石门峪看到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