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应是草长莺飞、万木向荣的季节,一场不期而遇的倒春寒却席卷了整个三晋大地。这料峭的寒流似乎没有阻挡住春的苏醒和游人们追求浪漫情怀的脚步。他们从天南地北沓来踵至于永济普救寺,去共赴一场春光与柔情的约会,抒怀着人间情爱的真挚与奔放。
普救寺位于山西省永济市蒲州古城东3公里的峨眉塬上。普救寺始建的确切年代众说纷纭,据考证,早在隋朝初年已有寺院,时称西永清院,曾历经沧桑,几多兴废。至唐武则天时期,开始得到大规模修葺,并建舍利塔一座,成为则天武后的香火院,后因一场战争而更名为普救寺。
那是一个金戈铁马、动荡不安的时代。唐朝灭亡后,各地藩镇纷纷拥兵自立,中华大地四分五裂,中原地区依次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五个政权,史称“五代”。五代后期,河东(今永济市)节度使李守贞反叛后汉,后汉高祖刘知远令枢密使郭威前去讨伐,然蒲坂城(今永济市蒲州镇)固若金汤,久攻不克,城内百姓亦苦不堪言。郭威焦虑之中来到西永清院,召僧问策,僧言:“将军若慈悲为怀,城即克矣!”郭威当即折箭为誓:绝不杀戮百姓!翌日城破,百姓得救,西永清院从此更名为普救寺。
普救寺虽早已是北方名寺,但真正使其名声大噪的却缘于元代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而《西厢记》故事的原型则来源于唐代元稹的小说《莺莺传》,王实甫在原来小说的基础上进行了润色与加工。剧中讲述的是“白衣秀士”张君瑞进京赶考路过蒲关城(今永济市蒲州镇),到普救寺游园闲散游玩之时,邂逅护送父亲灵柩前往长安安葬的河中开府的相国千金崔莺莺,一见钟情。不久造反的孙飞虎围住寺院,要抢崔莺莺做压寨夫人,张生修书让镇守蒲关的白马将军为之解围。崔莺莺母亲崔夫人却违背“谁能退贼兵便将女儿许配给谁”的承诺。后在丫环红娘的巧妙周旋下,两人历经波折,终成眷属。浪漫的爱情成就了“天下寺院不言情,唯有永济普救寺”之美名,让这庄严肃穆的佛家十方禅院成了天下有情人寻觅真爱并虔诚朝拜的爱情圣地,舍利古塔亦被俗称为“莺莺塔”。
普救寺坐北朝南,依塬而建,自下而上依次为山门、大钟楼、莺莺塔、塔院回廊、大雄宝殿、天王殿、菩萨洞、弥陀殿、罗汉堂、十王堂、藏经阁等,与《西厢记》爱情故事密切相关的梨花深院、张生西轩、书斋院等穿插其间。
进山门拾级而上,有数以千计的同心锁悬挂于石阶两侧护栏之上,品种、款式和年代千差万别。一僧侣坐于钟楼旁,正对牵手游览的情侣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来一把定制锁吧!情定西厢,永结同心,天长地久,灵验得很哪!一把把铁锁上镌刻着恋人的名字和日期。这使我想起那次登泰山,同样的铁链,同样的铁锁,有的恋人挂好后一人一把钥匙各自保存,而有的恋人却直接将钥匙扔进了万丈峡谷,据说这样铁锁就永远不会打开,感情也永远不会改变了。而普救寺的铁锁似乎又有着别样的不同:大多数铁锁均无锁眼,无钥可开。一把钥匙打开一把锁,这没有钥匙的铁锁是否意味着爱情的牢不可破和无懈可击?但随后我又惊讶地发现,还有不少三把一组的铁锁牢牢地系于铁链之上,这又是何意?同行的学强调侃道,这应该是三角恋吧?会不会是尾随而来的小三儿挂上去的?如此说来,所谓定情锁,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感情破裂了,又有谁会在乎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曾经挂过一把早已锈迹斑斑的铁锁呢?
莺莺塔(舍利塔)始建于唐代,据传是中国最早建立的19座藏有释迦佛祖真身舍利的浮图塔之一。塔高37米,共13层,以青砖砌筑,塔身中空,叠层出檐,挺拔清秀。莺莺塔最奇特之处,是能传出蛙声回音。若在塔西击蛙石上以石块击之,或拍手鼓掌,即可听到塔内传出的“嘎哇、嘎哇”蛙鸣之声,清脆无比,令人惊诧,因而成为寺院的一大奇观。“普救蟾声”与北京天坛的回音壁、河南三门峡宝轮寺的蛤蟆塔、四川潼南大佛寺的石琴,堪称神州大地上的4处古代建筑绝艺;与缅甸禅邦的摇头塔、匈牙利索尔诺克的音乐塔、摩洛哥马拉克斯的香塔、法国巴黎的钟塔、意大利的比萨斜塔,并称为世界六大奇塔。不仅如此,莺莺塔左、右、后方同样都有奇异的回声,据说坐于塔的四周任何一个方位,几里外的唱戏演出也能听得清晰了然。
在崔莺莺梨花深院东墙外侧,有一棵枝干苍劲的梨树,旁逸斜出的枝条上挂满怒放的梨花,这里便是张生踰墙处。当年张生深更半夜爬树翻墙,越“礼”违“法”,强大的爱情力量使他能够突破任何的“高墙深院”。在这里,我邂逅来自河南洛阳的一对儿恋人,他们请求我为其拍照留念。一对儿恋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女孩子绽放出梨花般迷人的笑容,小伙子也是满脸的灿烂。此情此景,使我不禁想起唐代诗人元稹《莺莺传》里那首著名的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首曾被不同时代的情侣们传诵至今的名诗佳句,想必这一对儿幸福的恋人也早已谙熟于心了吧!
在普救寺塔院回廊墙壁上有只纤细秀长的手印,传说是崔莺莺散步扶墙时所留,若哪位女子的手能与此印相吻合,便一定是个天仙般的美女了。塔东侧还有一条莺莺常走的碎石铺就的曲径,据说走过之后,就能寻觅到真爱或家庭甜蜜。让我们由衷地祝愿走过或没走过这条曲径的人们真爱永远,阖家幸福吧!
崔居别院的后面是一爿花园,这里是张生与崔莺莺幽会的地方。花园内假山高耸,湖水荡漾,小桥飞渡,亭榭玉立。有情人盘桓于此,久久不舍离去。在后花园,还有一排情侣别墅,据说是每年农历七月七日“爱情文化节”时新人的洞房。行至一排青砖砌就的窑洞前,却发现多处窑洞紧闭其门,唯有一处窑门洞开,沙发上坐着一壮汉,正拿着手机刷抖音,手机里不时传来厮杀打斗之声,莫非是张君瑞请来的救兵正与孙飞虎匪徒拼杀格斗?此时我竟突发一念:今夕月正圆,何不夜宿西厢?在浓浓的月色下或许能聆听到张生那如泣如诉的囊琴之声,那岂不是一件最浪漫的事?那汉子满腹狐疑地盯着我们上下打量一番,理所当然地予以拒绝:这是新人的洞房,可不是你们随便乱住的!我们相视莞尔:三名老汉中,一位已至耄耋,一位年愈古稀,我虽然稍显“年轻”些,却也步入耆老之年,这别样的洞房花烛夜岂容我等有此非分之念?
是谁的手机里传来《相伴一生》的电话铃声:“花开花谢带不走情深意重/你是我的爱你是我的情/我把你的笑容藏在心中/一起走过人生的春夏秋冬/我愿与你共唱几度夕阳红……”接电话的是一位带有东北口音的满头银发的老者,电话好像是他的宝贝女儿打来的。老人一边牵着老伴的手,一边兴高采烈地向女儿报告着旅途平安的消息,老伴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
我记下了普救寺藏经阁那副楹联:“从情始,以情终,字字情,句句情,一章一节一回一折,一本书里,全写的是情,西厢记中,人物皆为情生,真个情憾天地;慕情来,惜情去,人人情,纷纷情,一砖一石一草一木,四堵墙内,无处不是情,普救寺里,和尚也是情种,好个情染世界。”
慕情而来,惜缘而去。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愿已成眷属的人们长相厮守,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