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位名人说过:明天和意外不知谁会先到,我们的生活随时可能充满着曲折坎坷。二零一九年九月五日,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早上六多点钟,我从屋顶上重重摔下来,随后就不省人事了……本是四年多前的情事了,今天放在这里来说吧!
自家小作坊,两排简易的房子,房顶不高,离地面约七八米高的样子,瓦片是那种质地脆蹦的大块石棉瓦。因为要在房顶开一个通风的天井,当时只想早点弄好,自以为这些事自己可以做,一个人驾着梯子爬上屋顶。掀开了瓦片,一块、二块……佝偻着身子慢慢向前移动着脚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脚踩空人一头栽了下去……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就不知晓了。
左腹一阵剧痛,一个颠簸,好似从沉睡中惊醒了。睁开朦胧的眼睛,幽暗中感觉到一丝白光悠晃,这是哪里?我怎么了?浑身不能动弹。脑海里渐渐有了意识,原来是妻和女儿推着单架上的我在医院走廊上。颠簸疼痛是单架下面滑轮碰撞台阶小门坎所致。
CT机下,瘫瘫着任凭医生摆布。检查完毕后,妻和女儿又把我推回到了病房。混混沌沌知晓了这个过程,仍有些迷惑地问妻:“这是什么地方?现在什么时候?”妻子告诉我:“你摔伤了,这是在(县中)医院里,已是夜里九点多。”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开始努力回想曾经发生的一切。没有意识的状态之下,不知道先前做的哪些检查。妻告诉我,早上我从房顶上摔下来,是来我家做事的张师傅发现的,幸亏及时,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妻责怪我性急,自己又不是做那一行的,非要上屋,结果出事了。
地面上有四个混凝土安装机建桩,数十枝尖尖钢筋戳出地面几十分高,万幸跃落在那些直立钢筋中间。后来听父亲说,我跌落处离那钢筋头不过十来公分,如果穿插到身上任何一处都是要命的。
僵直地躺在医院病床上,整个身子完全不能动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插上了导尿管。还好,脖子能转动,脑子也恢复了清醒。知道自己住的是10楼16号病房。想像当时摔下来在地面上的情景:匍伏地面上半死不活,父母惊荒,妻子焦灼,扎呼着叫来了120急救车。
CT影像报告单上面显示:十余根肋骨全部骨折,其中数根粉碎性骨折,腹腔内有积血。所幸脊椎只有细微骨裂,若不然就有终生瘫痪的危险。主治赵医生给我做了最保守的治疗:静卧输液,等骨骼自行修复愈合;腹腔中的积血让其自行吸收。
赵医生四十多岁,胖胖的,方圆饱满的脸,浓眉大眼,熠熠的镜片下目光透露出中年男性的成稳。赵医生每天定时查房,问询病情时常常微微颌头,有时候神情凝重,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赵医生说乐观估计:一百天后才能下床(行走)。
每天按时打针输液,大多时候,病房里安静无声。想动一下身子均是徒劳,随之而来就是疼痛。妻告诉我尽量不要动,不然不利骨骼的修复。
整天痴痴仰望着天花板,看到了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反映进来的影子,心绪杂乱。卧床一个多月了,任何响动都牵动着自己的神经,常常想像着外面的样子:住院部门前的广场上,好多人在走动,有儿子推着轮椅上年迈的母亲;中年夫妇,妻子搀扶着受伤的丈夫…天空湛蓝,高楼之间几缕斜阳穿射;香樟树下树影婆娑,云雀在桂花树枝叶丛中跳跃、鸣叫……那样美好!真想爬到窗户边望一回外面的世界,这些都成为了一种奢望,身子完全不能动弹,感到了日子的漫长。
病房里的灯光通宵达旦,几乎没有白天与夜晚之分。日子机械重复着。有时候,听着邻床中年男人发出轻微的鼾声,心中翻江倒海,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些繁纷之事了;时光轻轻流逝,一会儿后,心情平静了许多,慢慢地有些睡意了,疼痛也轻了,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
生理排泄是一个难题,小便有导尿插着倒能无碍。虽说吃的不算多,十多天了却一直没大便之意,赵医生叮嘱我要努力排便。妻拿来了专用的便盆,帮助我抬起身子,好几次盆子塞进屁股底下,我使尽全部力气还是无济于事。一边隔着一层帘子,周边常有人在走动,心理病理双重障碍,无法比上平日里卫生间里那样酣畅淋漓。
赵医生决定给我做一次灌肠手术,那导管从肛门直插到大肠深处,一种酥酥极不自然的感觉。如释重负,终于排下十多粒黑黑如算珠样的东西。后来,每一次排便都大汗淋漓,好似与人摔跤一样,几次累得差点虚脱了,总算能够慢慢排出一些。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女儿给我吃了半边火龙果,下午排尿出现红色,到了晚上满个导尿袋都是,妻有些担心,找到了赵医生,赵医生让我做一个CT检查,赵医生对我一个不大的移动动作,就是一阵剧痛。检查结果还算好,那并不是便血。
捱捱度过的日子,病房里的气氛忧忧幽幽。斜阳照窗反映进来的光线特别明亮,空气中飘浮着那种药水的气味。一阵悉悉窣窣,邻床老头又发出了轻微鼾声,我也如梦呓般似睡非睡。
我也算是小生意人,每天或多或少有些往来业务,妻常常要到东北新城仓库那边应付,这头又要照顾我,常常是来回两头跑,我也是看着干着急。
生理学家研究发现:人在刚过世时,心脏虽然停止了跳动,大脑还是有一部分思维。我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昏厥中,母亲一个稍急切的搀扶,潜意识中做了一个保护性拒绝动作,后来母亲提起过;妻说,推我去做某种检查时,需要翻动我的整个身躯,我也没有完全配合,女儿说不管那么多,硬是推着我做的。这些都是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下因疼痛作出的生理反应,我努力回想过,仍如大海捞针没有一丝印象。
命途多舛,有过死过一回的经验,换来了一种“窃喜。”摔落下来过后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感知,也感觉不到疼痛。死——真的可以让人得到彻底解脱,没有凡尘世俗的那些人生痛苦。后来提到过此事,有人说是我忘记了,这么明显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轻易忘记呢?昏迷状态下是毫无感观意识的,我真的不是装佯!
住院期间与护士接触的多些,她们每天按时来给我打针输液,一身洁白,白云般样轻盈,宛如天使,有时候真不知道她们来到了身边;她们朝气蓬勃,绽露出女性的优雅恬静。输液时她们让我伸出手臂,然后用药棉擦拭,轻轻拍打着,细致地插针……虽说每天重复着这些机械动作,有时候嫣然一笑,那美丽的样子让人舒心。
同病房有一位来自凉亭河塌那边的病友,六十余岁,个头不高,国字型脸堂黝黑泛红,一身农民朴素的着装。他姓祝,是一位电器修理工,一次作业时不慎摔伤的。笫二天他女婿也过来了,是某装修公司的高管,竟然是与我多次合作过的客户,有了这一层关系,我们之间更亲近了,闲聊间我们谈得来,看得出来祝师傅为人敦厚,还向妻传授了好多家电使用方面的小知识。他的伤势比我轻,几天就出院了。出院那天上午,他特别嘱咐我安心治疗养伤,我们彼此留了电话。大约不到一个月,祝师傅打来了电话,问到了我的病情,我们彼此问侯,虽然是些客套话,感到一片温馨。
几荏病友中,他们的病情大都比我轻。有陈汉那边的一位清瘦的老人,还有某某街上的一位中年牛羊商人,我们以前都彼此面熟。老头子原先在我家屋场边一个工厂里做事,上下班都要经过我家门口,时间长碰了面彼此笑笑。其实老人家庭状况较好,儿子是当地一个有名的乡村医生,本无需在外奔波,可是老人就是闲不住,非要出来上班做事。好像老人是腰椎、颈椎之类的病,住院时间也不长。
十楼是外一科,患者都是这方面的疾病。老人走后,一位牛羊商人住了进来。其实我们早就认识,只是以前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他年龄比我稍小,年轻时英俊潇洒,现在显得有些苍老。牛羊商人能说会道,做生意有一套,附近几条街上好多牛羊肉店都是他的客户。时常看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领着一个小男孩来看他,他们之间动作十分亲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那层关系。那女人我也认识,估计她也认得我,她与牛羊商人不是夫妻关系,我们彼此就不便吱声。
牛羊商人问我的生意怎么样,我叹说勉强维持。他叫我开办一家养牛场,或者我们一起合伙也行,牛肉他可以销售。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材料,笑笑说以后看情况吧。我们出院都好几年了,估计现在人家早忘了。他的病情比我轻,所以住院的时间比较短。都是小生意人,聊到了这些也算是缘分吧。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冥冥之中的劫难,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遭遇和曲折。某些时候,人与人之间常有祝福身体健康、平安顺利这样朴素的话,年轻时候曾以为这些纯属敷衍之词;天逾天命,逐渐感到了身心各方面的衰竭之势,一句简单暖心的话儿让人知恩知足!世态有炎凉,自己的故事自己懂。年少时候曾经的无知,几多的失去多少年后方知弥足珍贵!
感谢络绎不绝来看望或发来问侯的亲戚朋友!特别要感谢姻伯父伯母(亲家之双亲)!陈汉方山的老姑父!还有大姨娘等!他们均是八十多岁的老人,辛苦辗转数十里专门赶过来探望。
似有这样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侥幸逃过此劫,往后的人生之路仍然难卜。世事无常,所谓“福”只是普通人之间一种痴痴的愿望;是不是福也是人生的一种心态吧?那段不寻常的日子既锥心又暖心。一场磨难过后多了一份满足,厄运也成为了幸运。现在能够在这里平静回忆这件事,甚至还能记下来真的算是大福了!
写于2024年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