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场的主要工具是木锨和洋杈。木锨由柳木板做成,轻巧,柔韧,头大。歇后语中有: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说的就是它。洋杈的齿子是由枣木做成,结实,耐用。
扬场是一个技术活,同时,也是一个脏活、气力活。利用麦籽、麦糠不同重量,借助于风力和离心力,铲起一木锨麦稳子,扬起来一条线;飞上去满天星;落下来一小片。麦糠隨风而去,麦籽纷纷落在预定的位置。
我们生产队农场的老员工多,扬场的高手更多。像我爷周思忠和周国栋、周同军等人,他们能根据风力的大小,扬出去的麦子让它落在哪,就落在哪。据听说,扬出去的麦子,让它落在簸箩里,就不会落在其它地方。上了岁数的人,都见过我爷和周国栋两位老人的扬场风采。
当时,对于周同军,年轻人都不太服气。在扬场时,有人掂个簸箩过来,非让他扬个试试,一饱眼福。周同军也不生气,笑笑说:“让您几个见笑了。”便拿起木锨,看看风向,在心里盘算着风力的大小,对准簸箩的地方,铲起一锨麦稳子试了试,心里有了数。
他左手紧握锨把,用力抬起木锨头,右手一压,木锨头一仰,朝着簸箩的上方,撒向空中,麦糠顺风飘走,麦籽朝着簸箩的方向,像极了一条,大头小尾巴的黄色大蛇,拖着逶迤的身躯,一头钻进簸箩里。让年轻人见识了什么是种庄稼能手、扬场的高手。这种扬场方法,扬大量的麦稳子用不着,它需要风力合适,技术性太强,扬场速度太慢,只有在戗扬麦时才用这个扬法。
“扬场不趁风,净是瞎费工。”麦碾好,起了场后,有风就可以扬场了。有时起一场麦子两三天都没有风,每天都有不尽人意的天气。
记得在我十五岁那年,社员们辛辛苦苦起了场,堆好了麦稳子,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风来。只好收工,看夜里来不来风。
我们队扬场,也是包工记工分。根据麦稳子堆的大小,要求把麦扬干净,麦糠收拾好,给多少工分,工分透明。会扬场的人成了香饽饽。不会扬场和掠场的人,只能干些其它活。多劳多得的活虽然累,但人们心里却快乐着。
吃过晚饭,我随着爷爷、父亲和扬场的人,掂着草苫子,带着被子,单子,陆陆续续地来到打麦场上。爱干净的人来到防火的水缸旁,拨开水面上飘浮着的一层细麦糠,撩起温嘟嘟的水,先洗把脸,再用毛巾擦擦身上的汗气,解解一天的疲劳。然后躺在草苫子上,就东扯葫芦西扯瓢,前三皇,后五帝地调侃着消磨时间,等待风的到来。
万事俱备,只欠来风。望眼欲穿的等风让我们感到夜的漫长。几个人就这样你说着,他接着,困意慢慢地袭来,唠嗑的声音由多到少,由高到低,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这一夜,风婆婆好像发了善心,怕惊醒我们,迟迟不来,让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睡个好觉。
黎明时分风儿来啦,她摇醒了树,树晃醒了鸟,鸟欢快的歌声唤醒了熟睡中的我们。习习凉风从人的身上掠过,顿时大家来了精神,一脚踢掉被露水打湿的被子。一跃而起,盼望已久的风终于来了。
我爷和我父亲承包了一大堆麦稳子,有一米多高。父亲年轻力壮,负责扬场,我爷负责掠场。俗话说:三分的扬,七分的掠。可见掠场在扬场中的重要性。这时风也慢慢地大了起来,我父亲把木锨换成洋杈。洋杈,齿多,有间隙,比木杈短,它的齿子插入麦稳堆时阻力小,干活比较轻松,适合于风大扬场,快。所以,洋杈是扬大堆麦稳子的主要工具。
我爷手拿扫帚,向扬落下麦籽的地方一站,两腿叉开,掠场。掠场更需要技巧,劲大了麦籽会被掠走;劲小了麦籽麦糠混在一起,麦糠不易掠出来。只见他老人家的身子左右来回摆动,把落在麦堆上的碎秸秆扫出去,够不到的地方侧侧身,伸伸扫帚、弯弯腰,后边的扭扭身子,无论用哪一种姿势,就是不能挪动脚步。因为脚一动,踩出的脚窑子里落进的麦糠,和碎秸杆就难以弄出去。
这时,我拿起木锨贴着地皮,铲起麦稳子,学着父亲的姿势,一锨一锨地朝着我爷头顶的上方,撒去。瞬间,麦糠飘然而去,麦籽像雨点般纷纷落下,砸在我爷戴的帽壳上,哗啦啦地响。看到上空落下的“麦雨”,我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我又铲了一大锨麦稳子,使劲向空中扬去。谁知这一锨,不但没被风刮开,麦稳子反而打着旋,旋成一团,直接落在麦堆上。父亲马上停下手中的活,我爷急忙掠着这一锨的麦稳子,把它们全部掠出麦堆外。我问爷爷:“我这一锨没扬好,那几锨咋扬的恁好?”我爷笑着说:“那几锨麦籽多,糠少,就能扬得开。这一锨是糠多籽少,你不是扬出去的,而是杵出去的,没扬开。以后,慢慢地学着干吧。”
我丢下木锨,拿起落把,把掠出去的麦余子搂出来。拿起扫帚把搂过的再掠一下,把麦余子拢在一起。麦场的活就是丢掉锨把,拿起落把;丢掉杈把,拿起扫帚把;一刻也不得闲。
大家经过近两个小时紧张的扬场,掠场,一堆堆金灿灿的麦子,在晨光中闪烁。我们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这时,成群的麻雀在场边上,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翠绿的柳树枝上,杜鹃也欢快地飞来跳去,唱着:“麦秸垛垛,麦秸垛垛……”一声高过一声的悠扬歌儿;麦场上到处洋溢着动人的大丰收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