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赞美春华姹紫嫣红,群芳争艳;赞美秋实硕果累累,五彩斑斓;但秋之夜,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抚慰着万物,使其得以休养生息,并以其幽静之美,给人无限遐思。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静夜思》,勾起多少背井离乡之人对故乡的思念。特别是适逢佳节,失意的一个人孤独地赏月饮酒之时,那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无奈与彷徨,揉进眷恋之情的酒,潜入腹中,飘飘欲仙,“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旷达超脱和醉中清醒,令迷茫中眷恋之情更强。
从农村走向城市发展的人们,在秋夜的月光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朦胧中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那条两米多宽的田间泥路,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幽长,两边看不到边际的地里,一米多高的玉米叶子上,泛着绿油油的光;众多秋虫,组合在一起,发出不同的声响,此起彼伏犹如特意编排好的小夜曲,在大自然的指挥下,对月鸣唱;偶尔有只野兔从田间小路这边蹿到那一边,如一针兴奋剂给幽静困顿的夜晚解乏提神,为夜行的人们导引方向。
值夜班的哥带着弟到离村一里多地的大口井看守浇地的机器。所谓的大口井,就是井中套井,抽水机放在大口井下面的小井上边,柴油机放在大口井的上面,与抽水机经过一斜坡通道,以皮带相连传输动力。
借着月光,哥俩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两边的玉米叶子,不时地在哥俩脖颈处、身上划来划去,有的地方还需用手拨开玉米叶子前行。
远听马达声声,近看流水潺潺,以此判断机器工作是否正常。当听到马达频率加快,看到水道里水流变缓欲停时,哥说:“皮带掉了。”哥俩一溜小跑来到了大口井机房,发现皮带已脱落,1140柴油机正在空转。这种型号的柴油机两边各一大轮子,发动起来可利用其惯性,省油增力,是1953年,莱阳动力机械厂首先成功开发的,主要用于农业排灌和为农副业加工提供动力。马力强劲,适应当时农业生产需要,也深得广大农民喜爱,被称作“无人值守”的放心机器;后来,又研发出了水冷型的195柴油机。
安排人去值守,就是要查看皮带运行情况,处置皮带脱落并按时加油。哥俩顺着梯子到了井下,将皮带套在抽水机轮子上,用一木棍顶着皮带,哥让弟把着木棍顶住,他到了上边扯起皮带,双手托着皮带向正在飞转的柴油机轮子上套去,只见哥的大手一用力就将皮带迅速地套了上去,抽水机的轮子随即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清澈的井水喷涌而出,顺着水道流向了所浇的地块里。待弟顺着梯子爬到井上时,看到哥正在往飞速转动的皮带上打蜡。这种蜡,既涩且黏,需在皮带高速运转时,将蜡摁在皮带内侧,借助皮带运转,将蜡均匀地涂在皮带上,可增加皮带与轮子的摩擦力,既防脱落又防打滑,提高机器工作效率。
哥高大威猛,膀宽腰细,八块腹肌,是典型的农村壮汉,话语不多,脾气耿直,但对机械却有着由衷的喜爱,生产队长也看出了哥的爱好,才安排他来值守;看着哥熟练操作的矫健身影,月亮扯过一片淡如薄纱的云彩,遮住了羞答答的脸庞。
月光如情网似的笼罩着大地,微风中的玉米叶子,扭动着妩媚的身姿,如翩翩起舞的少女向月亮展示着柔情蜜意。忙了一阵子的哥俩,此时感到饥肠辘辘。
“哥,我饿了。”弟对正蹲在水道边上洗手的哥说道。
哥起身向玉米地走去,边走边说:“你在这等会儿。”不到三分钟,哥就捧着五穗青玉米,从玉米地里走了出来。
“你先把玉米皮剥了,再去捡点树枝,我再去弄点别的。”说完,就到机房内找出一把笤帚,寻着蝈蝈的叫声而去,过了一会儿,哥口袋里装了十几只蝈蝈和大绿蚂蚱(俗称蹬倒山,现在因为大量使用农药,这些昆虫在农田里基本看不到了)。此时,弟从机房周围捡了些干树枝和枯草,哥掏出火柴,生起了火,用细棍插上青玉米,放在火上烤,而把蝈蝈和绿蚂蚱放在火堆边上烤,不时地用木棍拨动着蝈蝈和蚂蚱,使其不致被烧焦。
升腾的火焰,温暖着哥俩;烤熟的玉米和蝈蝈、蚂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哥俩举起烤熟的玉米,如饮酒碰杯一般,对着美轮美奂的月亮,啃食着香气扑鼻的玉米,品尝着带卵的蝈蝈和蚂蚱,一荤一素,搭配科学,营养全面,口感极佳,直到现在还回味无穷,这一餐成为哥俩难忘的夜宵。
幽静的夜里,柔和的月光下,远处秋虫的鸣叫声,高低起伏,连绵不断,如歌如泣,宛如远方游子们之所眷恋:“虫鸣秋夜永,木落众山秋。客馆一窗月,故乡千里愁。”
揉碎的月光,洒满宁静的农田小路。追逐打闹的上学小路,在皎洁的月光里,显得那么安静与祥和。时间飞逝,刚才吃下的美食,现在又感觉口渴。便到蓄水池那里喝水,哥说:“晚上不好喝井水,太凉,我带你去吃甜瓜。”听到吃甜瓜,兴奋将困意驱除消散。
“咱离开这儿行吗?”弟怯怯地问。
“没事,刚上了蜡,一时半会儿不会掉带的。”哥毫不含糊地答。
哥带弟到了生产队的瓜地,瓜地分两块,一块种了甜瓜,一块种了黄瓜,这些是生产队的自留地,生产的甜瓜和黄瓜,拣着熟的摘了,安排人到集市上或到邻村去卖,作为生产队的经济收入。看瓜的大爷看到哥俩,便问:“在看守机器吗?”“是,大爷,渴了,想吃个甜瓜。”哥向大爷直抒己意。
“想吃,到地里自己摘吧,注意别踩坏了瓜秧子,能吃几个就摘几个,只能在这吃,不能带回家。”大爷闭着一只眼,叼着旱烟锅,边吸着烟边说,两股白烟从大爷鼻孔里缓缓地冒了出来。
“好,谢谢大爷,您要不?给您也摘个?”哥一边说着感谢话,一边带着弟到了瓜地,每人摘了两个甜瓜两根黄瓜,来到了瓜棚处,拣个甜瓜递给大爷。
大爷说:“我不要,你俩吃吧。”这样,在大爷慈祥的目光里,将瓜吃完,哥俩又回到了机房。
机器运转正常。哥说:“你若瞌睡,我送你回家吧。”“不用,我不困,在这挺好,咱到外边坐着吧,机器声太吵。”弟说完便提上马扎来到了地头,远远地听着有节奏的马达声,静静地坐着,抬头看着月亮从云中移出来又钻进去,仿佛在与哥俩捉迷藏;往四周看,玉米穗子斜卧在玉米秸怀中,粉中带紫的玉米缨子,均匀地铺散在绿色的玉米皮上,如楚楚少妇怀抱熟睡中的婴儿;玉米秸顶部高高挺立的雄花序如古代将军头戴的盔缨,身着绿装,英姿飒爽,一排排、一列列卫兵般地站立在广袤的田野上,时刻准备着将成熟的果实奉献给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民;看着脚边哗哗的流水,听着哥讲述其上学和在公社剧团工作时,女同学送其钢笔,女同事给其织背心的故事;哥讲得入神,弟听得入迷,就这样,一个沉醉地讲,一个羡慕地听,两兄弟背依深邃的玉米地,回忆着过往的美好;在皓月当空的夜晚,哥的初恋是否也会想起那花前月下、两情相悦的甜蜜,并将这份甜蜜化作祥云飘向朝思暮想的他乡,彼此珍藏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祝愿、牵挂与共勉,相互珍重,相互珍惜眼前的现实生活,并对未来的美好充满着无限期待与向往。
一声雄鸡的鸣唱,唤醒了沉睡的太阳。换班的人揉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稍作交接,哥俩披着晨露,迎着朝阳,走向薄雾中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