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整整二十年了，但母亲却一直在我的心中。像儿时我离开母亲的视野时，常常会对着母亲说“妈妈，我上学去了”……如今，我在出远门时也时常在心里说“妈妈，我走了”，偶有不解的困惑也常求助母亲“妈妈，我该怎么办?”可以说，母亲从未离开过我，而是就在我的身边。
近日读肖复兴先生《我们的老院》，它把我又带回到了我的童年和少年，一帧帧清晰又模糊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闪现，惟独少时像此季节“双抢”的场景我却不敢轻易打开，尽管我不同于作者所处的政治中心，但顽皮添乱、幼稚多梦的童年总是相似的，在爱的港湾里无忧无虑、快乐成长的少年也是相似的。作者的老院是北京的四合院、是粤东会馆，大院里住着各色人等，他们表面波澜不惊，却身世如乱云，人生似飘蓬，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几乎所有的家庭都被无情的撕开一道口子，以至很多神秘的往事顷刻间变成触目惊心的现实。作者站在静悄悄、空荡荡的院子里，依托记忆、依托想象、依托文字，让我也重温了那段值得忆念的历史，让我感受到老北京人生活的艰辛和不易，让我看到了那十年被扭曲的人性以及险恶的人心，甚至一些荒唐可笑的行为，当然，更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和温暖。
《母亲》一篇更是勾起我对母亲无限的思念，作者所写的母亲其实是他的后母，他五岁时生母离世，父亲在办理完丧事后就回了趟老家，回来的时候就给他们带回了比父亲还大二岁的后母，作者当时非常抵触是可想而知的，就连我们作者也是难以理解和接受，更不要说站在道德的高点了，可以想象他父亲当时背负着何等的压力，后来孙犁先生“令尊当时的心情是痛苦的”这句话让作者慢慢有所释怀，其实父亲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三人。正如作者“只有我现在到了比父亲当时年龄还要大的时候，才会在蓦然回首中，看清一些父亲对孩子疼爱有加又小心翼翼的心理波动的涟漪。”是的，一个人只有渐渐长大才会慢慢懂得那深沉的、如山的父爱。
读着读着，常常让我掩卷反思，一些细节更是让我眼里噙满泪花进而泪流满面，作者母亲坚韧、宽容、无私、慈爱是那个时代母亲形象的缩影。“虚荣心伴我长大。当浅薄的虚荣心一天天减少，我才像虫子蜕皮一样渐渐长大成人。”如同作者，时至今日仿佛这些小虫子还在咬噬着我的灵魂，我太自私了，太顾及自己的前程和事业了，待我醒悟时，父母亲都已经老了，此时，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穿暖，更多的是需要儿女的陪伴、需要儿女最真挚的关爱，如今，忏悔的文字对比生命来说显得还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但至少能使我心情舒坦一点。还有，作者描述母亲为他招魂的那段经历，仿佛也是我的经历，记得那是1986年初夏，我已经在离家二十多公里的石南乡工作了，有天傍晚骑车回到家中，母亲看到我走路有点不自然的样子，急忙问我怎么了，我淡淡的说屁股后面生了个疮，母亲当即要我给她看看，我有点害羞而没有，后来大约一周后回家，母亲看我走路基本正常了，问我可完全好了，我对母亲说了一句谎言。原来，母亲是在我上班后去很远的寺庙为我焚香祈祷，现在要去还愿，其实，母亲是祈求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来护佑着我，在母亲的心中，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2001年6月15日，临近端午节，母亲因病住院了，此前，我只知道她有胆囊炎和肩周炎，所以家里我总是备有利胆片和芬必得以及膏药。那时我在城关还没有买房子，记得周末我带着喆儿来医院看望母亲，他看到奶奶就伤心的哭了，并说等奶奶出院要请奶奶在城关的饭店吃饭，等到出院她如何能舍得在馆子里吃顿饭呢。第二年，她知道我在城关买了房子，有天我回家，临走时，她叫住我，然后手里拿着一个红包递给我并说：你买房子我们也帮不上，当时我看她的眼神感觉亏欠儿子似的，当然我没有收下，待我转身后我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好儿不吃分家饭”祖母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因县城的医院没有更好的设备和医疗人员，也就打吊针消炎，其后，我咨询肝胆内科主任，他说：老人家体质弱，不要劳累，注意饮食，这样，一周后母亲就急于回家又开始忙于他们的油菜、小麦以及我们的端午节了。其实，母亲的病因当时根本就没有彻底查清，而是一直当作胆囊炎，所以，2003年国庆期间带母亲去南京军区总医院检查，结果让我万箭穿心，已经无法手术，专家建议保守治疗，其后，那半年我上下班之余都陪在她身边，那一段是我们母子最痛楚也是最幸福的时光。
母亲走后，父亲就少了伴儿，尽管我们经常回家看望，但不能替代陪伴，就像作者说的“人老了，最怕的是什么?不是吃，不是穿，不是钱，不是病……是孤独。”这些年父亲确实有些孤单，让我稍稍得到一丝慰藉的是终究陪着老父亲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旅程。爸，您召唤我成为您的儿子，如今，我追随您成了父亲，但是，血脉的延续，生命的轮回，是命定的，今天，无论是我、是我的儿子、还是我的孙女，我们都生活在您们的影子里。
如今，老家的大门紧锁着，再次回家，再也见不到母亲拿着干净的布鞋让我换上，再也见不到父亲住着拐杖在门口守望，再也见不到房子里为我亮着的灯光，见到的只是院落里长满了野草，见到的只是您们的房间还一如往日，见到的还有您们对着儿子微笑。可是，院子里那颗桂花树还是郁郁葱葱，枝叶硕茂，那个小燕子还在筑巢等待着。
世上有一部书是永远写不完的，那是母亲，也是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