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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振 : 父亲与耕牛

  • 作者:河水韵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6-12 20:3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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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炎炎夏日,清代诗人袁枚走在乡村的路上,远远瞧见林子里一个牧童骑着牛,唱着歌,不禁驻足观看。忽然,牧童听到林中蝉叫,便停住歌声,跳下牛背,准备捕捉鸣蝉。这一幕触发袁枚的诗兴,就写下这首流传后世的《所见》: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学习《所见》这首诗,是20世纪80年代读三年级的时候。课堂上,我们几十个小孩子在教室的长条凳上端坐如钟。当温文尔雅的语文老师解读这首诗时,脑海里便不断浮现出这些画面:蓝天白云,长满绿草的山坡,清澈流淌的小河,骑着牛、扎着小发髻的牧童,婉转的歌声,牧童捕蝉时屏息凝神的姿态……

      文字极其简单的一首诗,将乡村生活的画面描绘得惟妙惟肖。生在乡村的我,有足够多的机会接触袁枚诗中所见场景,更是那个年代我们生活的真实写照,而诗中令人难忘的莫过于那头牛了。

      岁月变迁,时光荏苒。如今,虽然过了40多年,抹不去对牛的记忆,时常思绪父亲与水耕牛那段事儿。

      70年代,我出生于南盘江岸边一个偏远的村落——坡穴。顾名思义,那里坡陡山多,谷深林密,江水潺潺,出门便是一片翠色。

      在那个重山阻隔的村子里,度过难忘的童年。我最爱在闲暇时光翻上一座山岭,远望袅袅炊烟旋上屋顶,飘过松林,送走偶尔路过的候鸟,与田野里或耕耘或休憩或吃草的老耕牛相映成趣。

      转眼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给农村带来重大变革:农田实行承包责任制,生产队里的田地分到一家一户,集体“大锅饭”的生产模式,一去不复返。

      田地是分到户了,但受条件限制,不可能家家户户都能养得起大水牛。要知道,一头牛,相当于半个家当,养一头牛,不是小事。

      我家有8人,分到约10亩田地。没有牛,农忙季节就难以耕种。于是,父亲同村里另外三家人商议,决定合伙喂养一头母牛,平时每家轮流喂养,忙时轮流耕田,待母牛产仔后逐年分给每家。

      对于当时的情况来说,这是最经济、最科学、最节省成本的合作模式。

      合伙养牛,先得去牛市场买一头牛。当年,买一头牛,需要600元左右,四家人便凑好钱,然后步行到歪染牛市场,这里是当时兴义比较大的一个耕牛交易市场。

      为了公平,四户人家,每家出一人去牛市场挑选耕牛。

      为能赶上早市,我们从凌晨三点就出发,步履匆匆步行四小时赶到牛市场。秋天的凌晨,天色幽暗,一路上,我屁颠颠地跟在大人后面,听他们谈论着,怎样把合适的牛买回家。

      七点,到达目的地,牛市场早已人声鼎沸。大牛、小牛、公牛、母牛,在市场每个角落。“牛贩子”穿梭在人群中,盯着来往的人们,寻找认为可以交易的目标。

      进入牛市场,便有一群“牛贩子”围上来介绍好牛,我们挑一个略显稳重的“牛贩子”,表示我们是诚心买牛。只要牛好,价钱合适,可当场付钱,牵牛走人。

      “牛贩子”也是巴适人,他领着我们来到一个角落,嘱咐边上的人把牛牵过来。说:“这是一头一年龄的母牛,虽小,但明年就能下地耕田,买去,喂养一个冬天后,绝对是一把好手。”

      这头牛价格不贵,600元,按市场价,一头成年耕牛,要800元左右。

      “牛贩子”的嘴,巧舌如簧:“这头牛,牙口好,胃口好。过段时间,如母牛发情,放牛时机灵点,牵到公牛边上溜达一圈,说不定,就能给你生下一头小牛犊,划算。”

      这头小牛犊正合我们四家人的心意,没啥毛病,立即成交。

      买好牛,大家心里激动,我主动牵牛。返家途中,话题总是围绕着这头小母牛,觉得这次购牛,赚大了。

      大人们调侃我:小鬼,以后放牛时,眼力要尖,看到母牛发情了,要把母牛牵去,让它爬背,哈哈……这样来年就能分一头小牛犊子了。

      我红着脸,一声不响,牵着牛跟在大人身后,默默地走着。

      牛买回来后,一个冬季,四家人轮流精心喂养、调教,转眼就到春耕时节,小牛犊皮毛油光发亮,可以下田犁地了。

      这个春天,这头耕牛给我们四家减少了劳动力,播下秋天的希望。

      春耕刚过,这头小牛如我们所盼,怀孕了,过九个月,顺利产下一头小牛。

      因我家土地比其他家多一些,经四家人商议,这头小牛犊先给我家。

      分到小牛犊后,父亲如获至宝。感叹道:终于有了属于自家的耕牛。

      有了耕牛,就须制作耕地的木犁和驾辕的牛车等农具。做木犁和牛车需用柏树、松树等材质坚硬的树种,这样才不会走形。而且,做犁杖的树须有一定弯度,这样的技术活,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干得了的。这些,难不倒我的木匠父亲。父亲从房里拿出去年春天伐下的一根上等柏树,经推削砍凿,犁辕、犁把、犁键、犁拖等构件被组合在一起,又把从供销社买来的犁铧固定在犁拖上,一台崭新的木犁大功告成。

      木犁完成的当天,牛舍里弥漫着淡淡柏树香味。小牛犊闻到香味,两只鸡蛋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木犁杖,摇摇头、甩甩尾巴,不知是兴奋还是无奈。

      有了自家的牛,我也享受到放牛的快乐。放牛是一件乐事,每日早晚各一次,拉出牛圈,找一块肥美的“风水宝地”遛一遛。周末则走得远一些,邀约上邻家孩子,走上三四公里路,寻一处半封闭的小山谷,解掉牛绳,让耕牛三五成群自由活动。牛自由,我们这群孩子也撒欢,下河抓鱼虾、上树掏鸟窝,在草地上玩耍……

      在打闹中很快地度过半天,便将肚子吃得滚圆的牛从四处寻回,牵到河边喝上几口清水,爬上牛背。惬意地骑着牛走过田间、蹚过溪水、穿过幽深的树林,伴随着清脆的蝉鸣声,如《所见》中牧童慢慢悠悠踏上归途。

      经家人精心照料,耕牛很快变得毛亮体壮。春至那天,父亲特意牵着牛到自家田间地头转了一圈。说是让牛认地,今后好干活,这样就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春耕时节,开始犁地了。农忙这几天,学校一般会放农忙假,让我们跟着大人干些田间地头的零活。我的活计是端着盆子把化肥均匀撒在犁过的垄沟底。这活儿我爱干,因为撒完一条垄沟后,可在地头短暂休息,等着犁杖再犁过来。

      在“呼哧”的喘气声中,耕牛迈着稳健的步伐,用力地往前拉着木犁。牛在父亲的驯化颇具灵性,父亲一声“驾”,便是前行,一声“吁”,便是停步,牛绳拉一拉,便是左转弯,牛绳撇一撇,便是右转弯。黄泥土被犁铧翻起后,很快便盖住耕牛在前面留下的蹄印……听到牛的叫声越来越远,我干脆在地头躺下来,仰望蓝天白云,幻想天上一定有个热闹的街市,街市里一定有村子里没有的玩具、糖果和小人书……

      “呼哧、呼哧……”耕牛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拉回现实,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追赶着犁辙撒化肥……

      转眼40多年过去了,时间静静流淌,发生沧桑巨变的乡村田野上,父亲与牛劳作的身影仍记忆犹新。

      每当与田野久别重逢,发现耕牛和当年的犁头、牛车一样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消逝在时光里,不知不觉间已成为记忆。如今,随着农机化的推广,牛耕田犁地,渐渐成为农耕文化中的一抹记忆。耕田机、收割机、抽水机的声音,回响在机耕道连接的田地上,缓解着农人的辛劳。

      父亲的耕牛,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这是那个时代的变迁,是农耕模式脱胎换骨的转折,更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审核人:站长】

        标题:罗振 : 父亲与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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