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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焕章:无为拾零

  • 作者:焦焕章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5-24 18: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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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在扬子江畔北岸的农村长大,那里有一条如彩带般的江水,把县境东南800里皖江岸线,装扮得格外壮观、娇娆。那些史诗般的妙景,令人低回不尽。以后看到它们,就好像见到了故乡的草木春秋,引起我对无为的拾零。

      01.稻仓

      人生万事,不过吃饭。

      身处无为,我看多了稻仓,富庶大户人家的稻仓,有商号。中小农户的木质稻仓,四四方方有脚,脚下垫有石墩。但多数人家,在战争烽火的年代,都用土基(坯)砌做稻仓。有的将一间房子,分隔出半间,做成稻仓。有的在屋的拐角处,用芦苇编成踅子圈转成园,将稻谷圈积起来,叫做稻踅子。

      稻仓的储藏量,一般农家留足一年的口粮。为了防备灾荒,也有人多储藏一些。手头有余钱的人家,稻价便宜时,便买些储存,等待涨价时卖出。有这种打算的人家,也有较大的稻仓。

      稻仓设门,门框边上做有木槽,为了方便稻仓门板的上、卸。一块又一块的仓门板,均是用不易变形的杉木做成的。

      上世纪“人民公社好”时的民间稻仓,成了连老鼠也不光顾的空仓,随即社会上出现了粮食危饥、恐慌。直到1978年的拨乱反正,农家才又喜洋洋用起了稻仓。

      当今,由于改革开放,带来社会稳定和经济的繁荣,无为早已拆去传统的稻仓,换用小巧的米缸。

      秋收之后,农人便把新收的稻子,出售给国家粮站,或卖给竞价的粮商。农家生活所需要的大米,应时去粮食市场去购买,心爽。

      这是在市场经济中的不错选择。

      也许,这是农民的意念或观念与传统稻仓的决裂。

      02.稻草屋

      在无为的黄土地上,盖建了无数稻草屋,星罗棋布。

      住在稻草屋里人家,年年都要精选新稻草,在冬天来到之前,从木梯子爬到屋上,将新稻草一把、一把地复盖在屋的上面,并在被复盖的老屋上面,再叠加上一个整体屋巴。

      然后用带细绳的屋檐针,一针,一针,将檐内竹椽和伸出檐外的竹椽,对应地缝好、扎牢,以御防夏季风侵袭与老屋漏雨,或担心骤风将屋顶吹掀掉。

      一年复一年被复盖的老屋,有隔热、保暖、防潮,冬暖夏凉的效果。

      有讲究的人家,还沿着新屋檐走向,用锋利的刀,将参差不齐、零零挂挂的新稻草屋檐,修剪得整整齐齐,让人看起来顺眼、美观。

      社会在发展,改革开放在深入。

      从当前构建实施美丽乡村战略建设来看,现在无为的乡下,已经不见有稻草屋,家家户户住进了新建的砖瓦新房,有些人家,已住进漂亮的新式楼房。

      这是故乡农村人居环境的巨变。

      03.“出水”

      在许多人印象里,无为作为“鱼米之乡”,应当是一个富庶之地。但从地理角度与和史料记载来看,“山环西北,水聚东南”的故乡,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有太多旱涝灾害的辛酸。最著名的莫过于那首“家住无为州,十年九不收”的古老民谣,便是无为真实的写照。

      “出水”,是地域无为州的一句土话、方言。

      “出水”,曾是无为洪涝史上的一景。

      “出水”,是用原始农具的水车,把圩里水稻田的洪水,采用群体人力,一水车、一水车,排出圩区,叫“出水”。

      还记得,在过往夏季风来时,常常导致洪涝成灾。所有圩民,都得按照圩规,派男性壮劳力,上圩“出水”。

      老家村子上的出水地段,是建在沟东圩的芦苇荡。在约有两亩面积在的苇荡滩,置有上下两级吸水与出水渠道。

      在出水前,圩民都将自家的水车,扛到出水地段。全圩将几百台水车,统一安装,分成上下两排,黑压压一大片,目之所极,很有气势。这样做,是让勤劳的庄稼汉,一对一,互动水车,将圩内的洪水排出,从而使被淹过的水稻:扬花,吐蕊,灌浆,结实。

      那数百名出水的庄稼汉,个个头戴草帽,不穿衣裤,赤身露体,裸露出黝色脊梁与皮肤,不惧烈日暴晒。

      下身全部是围着白色土布“大围巾”。

      那些数百名出水的庄稼汉,各自操作车拐子,让水车快速地转动,活像一条条小龙在吸水、喷水。

      那数百名出水的庄稼汉,在奋力出水时,无不热血澎湃、群情激昂,注定要发出如号子般的呼声。先是在一个圩,接着便引发几个圩,一起发出同一声韵的“打喂喂”、“打喂喂”的呐喊声。

      这一遍又一遍“打喂喂”的呼声,是方方面面文化的历史积淀。在这种地域文化口号的感召下,在圩与圩之间,在临河圩的上空。此起彼落,此落彼起,响彻天空,声震大地。

      这明显是那些勇悍的庄稼汉,愤怒地发出同一音韵的口号:我们在向“虎口”夺粮。

      其情、其景,很让人动情:一个农人,要想吃饱饭,真不容易。

      如今,旧时抗洪的“出水”一景,在无为早已远去。

      眼下,在全县已广泛建筑起防旱、抗洪的现代化电动灌溉站,并对过往的老式水泵站,进行了重新设计和改建,已取得了显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04.锅粑

      据李知文先生《“锅巴”考源》一文,认为“锅巴”名出安徽。锅粑的起源应在安徽。锅巴本作锅粑,原是带有地方色彩皖语中的一个词。此说,桐城派晚期姚永朴所著《旧文随笔》,也曾论及,可证。

      锅粑,是米饭粘留在大铁锅底上的延伸食品,经过料理(馅料)的加工,便成为“鱼米之乡”的无为传统美食,历史悠久。

      一代又一代的无为人,在中饭之后,家庭主妇,便用一把稻草疙鬏,在锅洞里加烧一把火,待铁锅凉却后,就用锅铲,铲脱粘贴在铁锅底上的闷饭,就成了具有特色的民间风味小吃。那色泽微黄,味香脆酥,别有一番纯美滋味与乐趣的锅粑,非常可口,老少皆宜,实在让游子难忘。

      家境贫寒的我,去山上放牛、下圩滩割草,或上私塾读书时,奶奶就从景德镇瓷罐中,抓上几把锅粑,放进我的荷包,还嘱咐我:你放牛时肚子饿了,念书念饿了,就用锅粑“垫肚子”。

      锅粑,也是父亲在田里劳作累了,饿了“打尖”时食用。不过父亲“打尖”吃的,不是把锅粑装在荷包里,饿了吃干的。而是操劳家务的妈妈,在下午适合的时辰,将锅烧热,加上猪油,放入蒜姜等佐料,做成具有汤汁的“猪油锅粑”,盛入煨罐,并着我带上碗筷,将煨罐拎到田头,给父亲“打尖”。

      妈妈加工成喷香喷香、别有家乡风味的汤汁“猪油锅粑”,父亲一口气便吃完了。

      锅粑,还是农家招待客人的佳品。那年头有些农家,家里来了客人,家庭主妇便用锅粑招待亲朋好友。做的方法和给父亲“打尖”的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要上一个“档次”,一般打上三个“荷包鸡蛋”,再放入那时一般人家难有的红糖。家中经济紧巴的,也重礼仪,没钱买糖,放上盐,吃咸的也算对来客的“客气”和尊重。

      05.破坝

      我念初中时,1954年,无为遭遇特大洪水,长江破坝。老家周家大山下的临河圩,一夜之间,水涨八尺。丰收可望的水稻,全被淹没。所有圩区的草屋与俱有徽式建筑、江南神韵的地方名街泉塘,全部毁于洪水之中。

      为了家中生计,应襄安与泉塘街商家之约,在栽秧后的间隙时间,我父亲到江南,去买黄山毛峰与太平猴魁等中国传统新茶,在途尚未到家。

      破坝后的第二天,家住水家桥六房王村的小姑父王国炳,穿过暴雨,不惧巨浪翻滚的洪峰,冒险划一条小船,越过天河与临河圩,专门来到我家看看受淹情况。他让我坐上小船,随他划进水齐腰深、土墙已倒蹋的草屋里面察看。小姑父他一边看,一边用斧头在穿坊落地的木柱上,东敲敲,西打打,边敲打边说,看来,这房子要尽快用木头“键”好,不然,江浪一涌,房屋就会倒掉,支撑房子的木料就会被砸坏了。水退后,重盖房子,这些被砸坏的木料,就不好用了。他边说边划浆,划出了房子。当小船划离房子有两丈多远时,我家的五间祖房,就呼啦啦一声,全部倒浸于江水之中。从草屋顶上的水面上,漂浮出许多爬游的蛇、蜈蚣和虫子。

      小姑父见状大吃一惊说:“好险,如果稍晚一步,房料就会盖砸在我们头上,那就糟了!就会伤害到我们”。

      当我和小姑父回到临时住的草棚中,奶奶说:“老姑爷,你受惊了,靠祖宗和菩萨保佑,你俩命大福大!没砸着。”奶奶心疼地拉着我的手说:“孙子,你没吓着吧。”

      那次破坝,洪水退得比较快。江水退后的革命老区无为灾民,在政府“重建家园,生产自救”号召和赈灾中,即时发放救灾粮、救灾款,老家农业生产就很快出现了新景象。圩区的灾民,便又到处唱起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这些来自老百姓的真实故事,虽然已过去很多年了,却依然会一点点回忆出来,回味的感觉是亦酸亦苦亦甜亦暖,让人沉思。

    【审核人:雨祺】

        标题:焦焕章:无为拾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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