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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万满:母亲

  • 作者:王万满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5-07 12:0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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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丁丑年清明回故乡扫墓,母亲坟上早已荒草凄萋,松柏森森了。

      叫了一声妈妈,儿回来了,妈妈没有答应我,只有山谷里飘荡着惨惨的回音。我又急急地呼唤,妈妈仍百千万呼不应声。我从失去的理智中醒来,突然想起,妈妈去了,妈妈早已去了人人要去而人人又不愿去的那个冥冥世界。她咋能听见游子的呼唤?又咋能回首望上亲骨肉一眼哩?唉,人易逝世,情不死,缠缠绵绵心中藏。妈妈,我的好妈妈……人易死情难忘。我的眼圈慢慢湿润了,视线模糊了,禁不住喉咙哽咽,冥冥乎乎,似乎妈妈说:您就放声哭吧。我张开喉咙,放声大哭,泪流满面地大哭了一场,哭累了,停下来,片刻后,忍不住的凄凄泪水,又潸潸潸地从脸颊上滚了下来,我又大哭了一场。哭得很累,躯体趴在墓前,接着又是长时间的哽咽抽泣,这时,我理解了那些嚎淘大哭的妇女为什么会捂住脸,不顾一切的趴在地上,仿佛被一股大浪推涌着,我不能自已,似乎疯了似的,我热泪横流,悲痛欲绝,泪流多了,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尤其是手指发麻。我知道,人在痛苦之后会有此状,最后我趴在墓碑上,用双手抚摸着沁凉无知的碑石,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平静下来。

      母亲严桂英,是位没文化的农村小脚女人。她说她是属虎的,秋天里的老虎,脾气刚强,什么困难都不在乎。七岁时,外婆给她缠脚,脚布裹了又裹,用布带使劲地勒了又勒,痛得她哇哇地在地上滚着直叫。邻居听见惨惨的声音,给她去求情,她拒绝了。一天,她背着大人,仅偷偷地擅自将脚放开。外婆发现后,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她瞪着一双大眼睛,连泪也不流,话也不下,还一股恼儿从地上爬起来,掂着脚,同男娃们一起上山去放牛、拾柴禾了。

      母亲十七岁嫁给父亲,不到两年:父因战乱母蓬茅,田地荒芜无青苗。采得野菜连根煮,拉兵征夫得服徭。在那兵慌马乱的日子里,母亲和全国勤劳的农村妇女一样,遭受着战争和灾荒的苦难。家中无男劳,唯有婆媳和孩子。“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为了养家糊口,为了生存下去,母亲掂着“三寸金莲”,晃着瘦弱的身子,赶着牛上坡去扶犁耕地。当她给牛套上轭子犁不到几犁时,脸蛋儿就挣得通红,汗水象喷泉般地争着从毛细孔里往外涌,不到一顿饭功夫,就悄悄地聚成了滴,汇成了流,浸透了她那破烂的衣衫,被太阳一晒,水分蒸发了,留下的汗渍象一块一块的盐碱地,白花花的一片连着一片,挂满了脊背,布满了全身。她不管太阳有多大,烈日有多毒,总要扶着犁,躬着腰,坚持把一块地犁完后才肯坐下来歇上一口气。

      晚上,她为了孩子,为了生计,常常佝偻着身子,坐在如豆的桐油灯下,吱呀吱呀地摇着一辆祖传的纺车。那纺车就像一位百岁老人,吃力而艰难地唱着古老而悠长的曲子。是那么悲凉怆伤,凄婉愁肠。我在纺车无休止的重复声中,又不知不觉地把我纺进了甜甜的梦乡,可她还在给我和小姑子们缝补衣裤,做鞋纳袜。她神情专注地注视着手中的一针一线,缝得那么认真,补得那么仔细,补丁与补丁之间又搭配得那么均匀,似乎一针一线都织补着她对我们的希望与嘱咐。她千方百计地总想用她那一双灵巧的手,让我们穿得暖和一些,打扮得漂亮一点。想,既然生下了我们,不管历经多少磨难,受尽千辛万苦,总要把我们拉扯成人。有时,我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公鸡已叫过三遍,看见她还没有睡觉,仍在昏暗的油灯下不是穿针引线,就是剪裁缝补。疲倦极了,就用凉水洗几把脸,或小声地哼上一首小曲儿。她象一只雌性螃蟹,小蟹一出生,就吮吸着她的脂肪,吞食着她的肌肉,待把小蟹喂养大后,母亲那肥大的躯体也早已剩下一个空壳了。唯一一点儿心血也被孩子吮咂得干干净净。失去了硬朗的身子,孩子还没成年,便早早的去世了。写到这里,使我想起了生活在贫困中和仍在贫困中坚韧顽强生活和用勤劳的双手抚养孩子的母亲们,她们和我的母亲一样,活到老,辛劳到老,把孩子挂念到老。她们平凡而普通,勤劳而艰辛,终生无怨无恨;年复一年的迎来日出,送走晚霞,默默无闻地创造着世界,创造着财富,创造着生活。她们一生,除了靠自已一双勤劳的双手和坚韧顽强的精神外,别无所靠。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就是这样,她那皴大的手,粗糙得就象松树皮一样,常年裂着血活活的口子,渗着珠珠鲜血,常常缝补起衣裤来,手上的皴皮象刺一样,只听挂得布片儿哧哧地作响,那时家穷,买不起洗脸毛巾,早上给我们用手掌洗脸时,把我们一个个的脸蛋儿扎得钻心地痛。她,就凭着这双结满厚茧的双手不停地劳作着,艰难地生存着,也用这双手抚养着孩子,美化着生活,推动着历史的发展和祖国的强盛。

      在故乡的大山里,土地瘠薄,劳力极少,劳动强度又大。合作化后,母亲拖着一双小脚除了同男人们一起上坡下地,一起背柴、挑粪、做农活、挣工分外,还要去磨面粉。山里有个似乎不成文的规矩:做饭、磨面全是女人价的事。

      虽然家乡磨面不是我们从书上、电影、电视上看到的用人或毛驴推的旱磨,而这种磨是用水带动水轮,平水轮又带动立水轮,然后才带动石磨的立轮磨。这种磨一个人既要经管磨台上的粮食又要在面槽上罗面,是十分繁忙的。如稍有怠慢,石磨就会咯嗯嗯—咯嗯嗯地空转。空转,那是极危险的,不但会摇垮磨架子,而且会把磨齿全部打掉。

      劳作了一天的母亲,为了腾出时间,白天上地多挣点工分,常常晚上去磨坊磨面。

      在萤火虫屁股般的桐油灯下,磨坊墙上映着母亲紧张罗面的影子。随着她手臂来回不停地推拉,圆圆的罗儿发出咣当——咣当有节奏的罗面声和石磨吱喽嵝——吱喽喽转动的伴奏声。这些单调而枯燥的声音驱赶着母亲一天的疲劳,也驱赶着沉甸甸的岁月。在忙碌中,母亲不知不觉送走了从瓦缝中洒下来的一束束月光,迎来雄鸡一声声的啼鸣。天亮了,她打上几个呵欠,拖着一身洁白的面粉,背背小弟,扛着挖锄,迎着爬向山巅的朝阳,又走进了她劳作的地头。这时幼小的我,穿着一双破烂的满耳草鞋,着一条半截补巴裤子,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站在门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瘦小的身子在苍苍莽莽、时隐时现、蜿蜒曲折,麻绳般地山道上吃力而疲惫地蹒跚着挪动身子时,心如刀绞,泪似雨下,便哇、哇地大哭起来……我知道母亲的瘦小是从小营养不良所致,是“三座大山”所压,母亲之所以那么艰辛劳累,是这里的山太高太大,母亲之所以面色苍白,身子矮小,是因为这里的大山太沉,加之全家的生活重担倾压在她身上。这一切的一切,她巍然不动,一直用瘦弱的身子骨撑着、撑着,虽然她已大汗淋漓,力气耗尽,但为了我们这些骇子,为了家庭,他一生用最朴实、最坚强的身子骨撑着,一直撑到她依依不舍地猝然洒手人寰……

      母亲和淳朴善良的千千万万的祖国母亲一样,为了传种接代、生儿育女,为了更好的明天,她们用汗水浇灌着贫瘠的土地,用甘甜的乳汁养育着千千万万的人民。她们种地、缝补、做饭、养猪……年复一年,朝朝暮暮地支撑着生活的重压。她们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常年辛勤劳作。苦难的岁月染白了她们满头的青丝,无情的风霜在她们额上犁下了一道道皱纹。她们无怨无悔,平凡而伟大,勤劳而坚强。在坎坷中见温馨,在崎岖中见从容,她们把毕生的心血和慈爱献给了儿女,也献给了世界。母亲历尽沧桑磨难,但没熬过疾病的纠缠。久而久之,由于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她终于于乙巳年甩下她辛勤抚养了半生的八个儿女,匆匆地走完了短短的四十个春秋,撒开结满厚茧的双手,过早的去了,去了她不该去的也是人人都不愿去,而又人人都必须去的“极乐世界’’。青山无语,情深绵长。常常想起她,使我心酸,让我难受……

      随着太阳慢慢滚下山垭,夜幕徐徐降临了。人易死,情难忘。我仍痴痴地伫立在母亲坟茔前,盘桓良久,涕泪满面,怎么也不忍离去……

      唉,母亲,您安息吧!

    【审核人:站长】

        标题:王万满: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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