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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化忠:即将消失的炊烟

  • 作者:刘关波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2-21 17: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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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1

      家乡,祖国北疆一个十分普通的村庄,属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

      上世纪六十年代,村子不大,十七八户人家,八九十口人。为了抵御寒冷,零零散散的房屋依一个小山丘而建。住的是土坯房,大都用的是丈二或丈四长的檩条,五至七尺长的椽搭建的。屋顶没有仰层,椽檩被烟熏得漆黑。门窗全部是木料做成的,窗棂上糊着麻纸,安装起玻璃的人家很少。一盘顺山炕从前墙顶至后墙,炕和地基本各占二分之一。有少数人家住着窑,前炕,留东门。

      炊烟,是小村一道优美而靓丽的风景。清晨,鸡鸣犬吠,静谧的小村便有了生机。太阳刚露头,缕缕炊烟从高矮不一的烟囱上徐徐升起,飘逸缭绕,慢慢消散。待各家各户的炊烟渐渐变淡,饭已煮熟。社员们匆忙吃过早饭,就听到生产队长出工的吆喝声,于是操起工具纷纷奔向田间。

      傍晚的炊烟不像早晨那样轻盈飘缈,没有了阳光和风的稀释,浓浓的炊烟与晚霞融合在一起,构成一幅水墨画。傍晚的小村,最为热闹。首先,收工的社员们说说笑笑走回村里。紧接着,一左一右两个牛马倌骑马吆赶着牛马群归营。骡、马走在前面,有的还绊着顺腿绊或带着打腿棍;牛群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向饲养院前的井槽走来。骡、马让开,牛先喝水。马驹、骡驹撒着欢儿,活泼的狗跑来迎接这一天未见面的伙伴们。随后是羊群,小羊倌前头引羊,老羊倌断后,尘土飞扬,向另一口水井走去。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家里最忙的人。干完生产队的农活儿,刁功夫搂柴、拾粪、侍弄自留地,几乎没有消闲的时候。实在乏了,就坐下抽袋烟。父亲干得最多的农活儿,要数耕地。春、夏、秋三季的上午,几乎天天都在为生产队耕地。春季春耕,夏季压(压青)地;秋季倒地(耕第二遍)、翻茬。

      天还没有放亮,母亲已熬好了山药糊糊,父亲担满了水缸。母亲便催我们快点起床,哥哥、姐姐们迅速起床,我睁开朦胧的睡眼,极不情愿地慢慢爬起来。父亲吃罢山药(土豆)糊糊拌炒面就赶上牛耕地去了。我问母亲:我大为甚这么早走,就不能迟点?母亲说:你大是拉墒的,就得早点走,要不然别的牛犋还得等的了。我就盼着父亲快点把地耕完,也能像其他伙伴一样迟点起。后来才明白,生产队有20多顷坡地,9顷滩地,全靠这七、八犋牛耕,谈何容易。

      那时候家家都有自留地,我们家的五、六亩自留地离村三里地。小时候的我没去过,只记得到了秋天,父亲领着大哥一背一背往家背黍子,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用棍搥或在裤腿上摔黍子。黍子去皮就是黄米,熬粥喝;黄米碾成面,蒸糕吃。糕好吃又耐饿,有俗语:“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二十里的面条饿断腰”。在我童年的印象里,就像南方人爱吃大米一样,我们家每天中午几乎都吃烩菜素糕。

      后来,自留地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归了集体。大概是为了解决社员吃年糕、勒笤帚的问题,生产队也小面积的种黍子。至今我对父亲勒笤帚的过程记忆犹新,将腰和擀面杖用细麻绳拴住,双脚蹬着擀面杖,一把一把的勒。当然了,因为淘气也挨过母亲笤帚疙瘩的打。

      收回了自留地,光靠每人分的包括土豆在内的三百来斤粮是不够吃的,遇上不好的年景,更得忍饥挨饿。“三年自然灾害”我没有记忆,六十年代末,粮食欠收,生产队收获的粮食勉强够交公粮,留籽种。社员吃国家的返销粮,以红薯干、糖菜渣子为主。因返销粮有限,辅以灰菜籽窝头、沙蓬蛋炒面吃。有人知道地主成分的王叔解放前夕窖了黍子,王叔交出发了霉的两窖黍子,才周济家乡人度过难关。糖菜渣含有石灰,冲洗不净会致病;发了霉的黍子更是含致癌物黄曲霉素,现在看来是万万不能食用的。后怕呀,人们与死神擦肩而过,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02

      年复一年……

      父亲终因生活的重压,积劳成疾,卧床不起,病入膏肓。经医院确诊肝癌晚期,于1974年春天去世。父亲的去世是否黄曲霉素中毒,无据可证,毕竟离吃霉黍子已过去四、五年了。父亲走时,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家,我和小妹尚未成年,那年我十六岁。

      父亲走后,我辍学参加劳动,成了生产队最小的社员。两年后粉碎了四人帮,教育走向正轨。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又重返校园。我感恩母亲,曾发愤读书,梦想着离开炊烟袅袅的家乡,但终究没有越过高考的分水岭。

      家乡的滩,肥沃的黑土地;家乡的河,西山脚下的太和城河;上天恩赐,我心目中的“河套灌区”。我爱我的家乡,尽管她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我更爱家乡的黑土地,只要辛勤付出,就能回报财富。正因为热爱,我才坚守,成为家乡发展变化的建设者和见证者。

      屋顶上的炊烟袅袅,这人间的烟火气,让人觉得心安。为了生活变得更好,我在黑土地里忙忙碌碌,起早贪黑,甚至废寝忘食。有一天傍晚,太和城河发来洪水,洪水很大,像风吼、又像是机器轰鸣。我急忙拿了两个蛇皮袋,提上张锹向滩里跑去。远远就瞭见在我责任田的洪水渠旁,两个人挥舞着铁锹。来的正是时候,六六和二毛头正在为我护着坝呢。他俩晚来一步,他们的坝已被冲垮。地没浇透,水过地皮湿。若不是他俩替我守护,想必我的坝也一定早被冲垮。洪水一股一股往坝顶上漫,眼瞅着中间开了豁口,搁两锹,往下冲四锹。我装满一袋土,他俩舁上去,又装满一袋加上去,这才堵住了洪水。整体加固了一遍,确认再不会被冲开,才坐下来休息。我掏出烟递给他们,以表谢意。三人寒喧了一阵,他俩回去了。

      等地浇透了,天已渐暗。我放开坝,顺着洪水渠往回走,奇怪的是走了好长时间不见回村的小路。是不是走错方向?于是返回来又走至我的地坝,感觉还是刚才走的正确,犹犹豫豫地返了回去……走着,走着,依稀一条小路,走至一个山顶,这哪像我们村的小山丘?便一屁股坐在哪儿。待回过身来,黑压压一片建筑物就在眼前,电灯通亮,这不就是砖厂吗!?顿时豁然开朗,辨明了方向。回了家已是凌晨两点钟,幽暗的夜空中,依稀可见我家的烟囱上还飘浮着缕缕炊烟。屋里的灯亮着,妻子和衣而睡,锅里炖着饭。我问:儿子呢?她说:去他奶奶那屋睡了。这是儿子第一次离开妈妈单独与奶奶作伴,我能想象出这一晚母亲和妻子是如何为我担心的,水火无情——曾经就发生过因浇地被淹、甚至遭雷击的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家乡的人们陆续东移了一里地盖起了新房。我家是九十年代初,随最后几户新建的。搬家那天,我和妻子早早起了床,妻子和面,我就火,锅内烙了饼。烙至半熟,把锅端至新房,翻了饼,烙熟,在新房内吃了第一顿“翻身饼”。望着自己亲手营造的窝,里生外熟裁口窗,比起有的人家是小了点,但干净温馨就好。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受市场经济影响,种植业发生了变化。人们不再满足于吃饱,兜里也想有钱花。随着行情变化,起先种胡麻、蚕豆等,后来又种土豆、葵花。政府投资、村民自己配套的机井星罗棋布,黑土地的土豆个大产量高。为了卖个好价钱,村里建起十几个土豆窖,村民的腰包鼓了起来。后来旱改水的滴灌土豆以形状好、色泽鲜的优势深受市场青睐,黑土地土豆逐渐被淘汰,现改种为玉米、黄芪、甜菜。

      03

      如今的家乡,是十个全覆盖时新建的,三个自然村合并成的新农村。村子大了,漂亮了;房屋鳞次栉比,街道干净整洁。健身广场、文化广场和文化室的建设,丰富了村民的文体精神生活。

      随着乡村振兴的推进,三大互联网进村,家家安上了电暖炉。网上商场应运而生,商品琳琅满目,蔬菜应有尽有;流动实体店也隔三差五来村,方便了村民的购物需求。现在人们很少种小麦,直接买面、买馒头。村里大部分都是老俩口,平时吃不多,大锅做饭实在不方便,做一点点饭也得生火、添煤,开、关鼓风机。站起,圪蹴;圪蹴下,又站起。来来回回,绕得老太太头晕眼花。做饭用上了电饭锅、电饼铛,火炕成了冷炕,铺上了棉垫、水暖毯。水暖毯真好,调至适宜的温度,恒温——不烫、不凉。

      腊八前,我在萨拉齐二盲人直播间下了一单,买了十斤清水河黑黍子糕面,65元,比市场普通糕面贵20元。腊八这天,我家烟囱里冒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缕炊烟。吃过腊八粥,开始蒸糕、炸糕。这黑黍子糕就是不赖,筋道、能吃出黄米味儿,就像当年父亲种的黍子做的糕。

      腊八是父亲的生日,他老人家生前会种黍子、爱吃糕。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每年都在腊八这天炸年糕。母亲走后,我们兄弟姐妹把腊八炸年糕当成规矩。愿天堂的父母再无病痛,灵魂得以安息。

      大哥定居于巴彦浩特,小妹生活在包头市,做饭用煤气灶。二哥和我同村,大姐、二姐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其他村里,蒸糕、炸糕、戚人多的时候还用炕灶。

      也许哪一年,家乡的人们会刨掉炕灶,安上煤气灶。做饭用的5烧(印)、6烧、7烧大铁锅将退出历史的舞台,走进展览馆。

      炊烟,是游子的乡愁,也是故乡人的眷恋。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邢化忠:即将消失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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