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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夜晚(散文)

  • 作者:满山红叶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1-12 08:2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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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翻了一个身,继续眯着,半睁着一只眼,看一下人世间,闭目一会儿,它需要思考,现在,城市接受着村庄源源不断,流动的消息。草儿绿了,三奶奶院里的那棵香椿,吐芽苞,可以摘一朵,又一朵,焖鸡蛋酱,一家人,老得少得,围着一张褪色的方桌,就着窗外吹进的轻风,吃一口,只一口便醉了,满满地连呼吸都是绿油油的乡愁。二哥的母牛产下小牛犊,阳光舔着小牛的头,母牛安静地守着它。就像多年前,母亲守着我们。村子里早就没马和骡子,二哥坚持养着牛,他一直不想让一些情结,艾蒿草似的枯萎,尘世之上,总该有这么一个人,一群人,为爱和原生态坚守着。

      恰如,我此刻的父亲,我清楚,每次刀割般的疼痛时,父亲的目光矮了一截,又一截。任何语言是苍白的,父亲经历的痛,唯有他自己承受。我有理由相信,冬天会过去,一切会好的。父亲也会如愿以偿,重新回归村庄,和一把锄头相互偎依,说着悄悄话。或者,彼此沉默厮守着。在父亲眼里,农具如同手足,亲切自然,不做作。像父亲的性格。疼了,不流一滴泪。倔强地忍着,有时,我允许父亲冲我发脾气,他发火,我笑一笑。我说,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对医务人员,父亲从来毕恭毕敬。这样我也感到幸福,至少,我还有机会陪伴,被父亲骂,仿佛年少时光,一点一点,自一个胡同里,被慢慢牵拉出来。

      父亲常常将黑夜当成白昼,身体内的隐疼,不时地涌来。我能做得,给他按摩按摩各个部位,说一阵暖心的话,三两只麻雀落在十二楼窗台,向父亲频频点头,春天的心事,让鸟们传扬开来。我也按捺不住,想在大地栽一棵杏树,一棵枇杷树。枇杷果我不曾吃过,在书本中读过。那是南方的树,有几年时间,我喜欢上枇杷树,以及生长枇杷树的那座城市和一个人。日子摇摇晃晃走过,很多的人和事,活在纸上,我用文字悼念一下。

      我写好的小说,没人欣赏。它们是我的一粒粒雀斑,在脸上贴着,渴望有一双手,接走,在不同的位置,安营扎寨。好在,我不是作家,我要为生计与责任,不停地奔波劳碌。有一天,支撑不住了,像一匹骆驼,倒下。我的义务也就完成了,我没法知道,我的孩子,能不能管我,所有的事情,随其自然最好。不奢求,不贪欲。即使终止与这个世界的来往,也做一根木头,一颗蒲公英,随风流去,落到哪,经风雨后,吐一片绿,低调地行走着。不惊扰一只蚂蚁,一粒沙子,一捧尘埃。我不愿连累人,风把我带到大海,灵魂可以在人间自由漫步。你不必祭祀我,世上,我已来过。也许,我的字,轻若鸿毛。路过的人,瞥一眼,就匆匆掠过。那又怎样?人间天上,多么伟大和崇高的人,走了也就走了,谁还会刻骨铭心惦记着?

      四十岁以后,我爱上孤独。一个人,对着一池禾苗,发一上午呆。依在一株梨树,半天写不出一个字。内心很丰盈,那份宁谧最令我沉迷。一块地,种一点韭菜,一点生菜,几棵黄瓜。看着它们一天一天的长大,想吃,摘来。借着一弯弦月,几首诗词,抿一杯米酒。晕晕乎乎,然后,躺在属于我个人的大床上,舒展四肢,无拘无束,南柯一梦。

      我尚有不少梦没实现,譬如,去烟雨江南走一走,去到处长满枇杷树的城住一段时间。打听打听,他的近况,诗歌还写吗?不管他是否记得,我依然如初。这个年龄,活得经纬分明。该放下的,放下了。想为自己做点什么?那就在北方,寄一缕春风给远方的你。

      愿,俗世里的我们,安好。

      父亲住院后,日子又被推上浪尖,一刻也停不下来。主题就在如何活下去徘徊,陪着父亲各种仪器检查,一颗心被现实的锥子,扎得千疮百孔。疼痛像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河流,在灵魂深处暗暗发力,奔腾。而我不再像三年前的夏天,母亲在医科大附属二院做眼眶血管瘤手术时,过度的紧张焦躁,终日躲在医院的一扇窗口前以泪洗面。在至亲那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坚韧起来。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需要我们。我让自己咬着牙,站成一堵墙。容父母靠一靠,停一停,晒一晒日光。我将个人的喜怒哀乐,统统盛在心底,脸上挂着一副轻松的微笑,面对这个世界。从对医院的科室不熟悉,几楼几号房间,到最后的轻车熟路,我走了不少弯路。从开始的不敢接受父亲母亲患病的事情,到硬着头皮去一一面对治疗过程。我发现自己不得不活成一棵树,在医院里,我是他们的偎依。我在这几年的陪护时光中,心智渐渐成熟。

      人生过半,上有老下有小。必然要经受生老病死的痛苦,虽然有那么一个时候,我不相信疾病临到亲人身上,他们在尘世平凡,朴素,善良,一切至善至美的东西,均可以在他们那里找到。始终觉得,父亲硬朗的体格,不会遭遇病疼折磨。即使现在,父亲手术后的第九天,我依然像是在做梦。父亲,他怎么能得病呢?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将我击垮,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摁在一口冰窖内,寒意侵袭我的整个脉络和神经。我彻夜睡不着,落发一根根泊在租来的一张折叠床上。眼睛红肿,走路摇摇晃晃。唯一支撑我的力量,就是父亲,他在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输液,测血糖,一袋1440毫升的营养液注入体内后,仍旧想着他的土地,他的老房子,想着出院后,他要买两只猪羔子,几只骨鸡养着,长大了杀掉吃肉。牵念着邻居三大娘的病,一河之隔的北屯,他的叔辈兄弟今年还住在遗弃的破窑里?土地和村庄是父亲一生的挚爱,人在他乡,心却像村口的老柳树,根深入地核,牢牢地抓住村庄。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他的村子。

      小时候,父亲母亲是一座房子,住着我们年少的日子。它们像一颗一颗稀有的珍珠,睡在记忆的贝壳里。当儿女如屋檐下巢穴内的燕子,纷纷去了远方,并在那个叫城市的地方,买下一只鸟笼,睡进去。乡村的父亲母亲,便成了一把钥匙,不仅是游子打开回归故乡之门的钥匙,更是人心灵漂泊之后的一种归宿和疗伤。

      这个夜晚,父亲不想惊动我,他悄悄揭开拴在床沿的倒流管,用别针别在病号服上,挪腾下地,要自己上洗手间。与两日前,不允许下床活动,此时的父亲,能一个人将屎尿送进洗手间的马桶,一个人翻身,坐起。伸手端来水杯喝水,他压抑着不肯排气,唯恐其他病友和陪护取笑。我鼓励他,在医院,病人和病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没有病谁来这里做什么?病床上,不分老幼,不论身份地位。人就像一条鱼,病灶在仪器下一照,一扫,一透析,一清二楚,没有一柄手术刀解决不了的问题。胃肠镜时,半途被喊去,一个大房间,被一道道蓝色幔子隔成一个个工作间。父亲在五号间,紧挨着父亲的我也看了一眼,裤子被扒到膝盖处,一只管子从肛门进入胃肠道,人被全麻后,什么也不知道。鱼一样接受镜下翻找,切割,大的十公分的息肉镜下切不了,小的息肉被打扫干净。胃肠镜后,人被医护人员叫醒。问父亲进到蓝色格子间发生了什么?父亲说,有个穿深绿色医院服的女人,和他唠家常,唠着唠着,父亲就不像刚进去时焦虑不安了,然后,麻药劲上来,人沉沉地睡去。疼吗?父亲摇摇头,不疼。大手术,父亲在那间屋子呆了六个多小时,我和弟,在手术室外,心神不宁等了六个多小时。父亲被护士推出那道门后,我们叫着父亲,父亲答应着,眼睛睁开着,但意识尚不清晰。回到六楼肛肠科病房,因陪护只能一个,弟无奈返回。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父亲同煎熬,弟与母亲在家里也是饱受熬煎。

      距离母亲肺手术才过四个月,母亲也很脆弱。我一天三次,给母亲打去电话。叮嘱母亲的饮食,督促母亲继续康复锻炼,在家别着急,且和母亲分享,父亲术后的恢复情况。比如,父亲能喝水了,父亲下床走动了,父亲一顿吃一盒小米粥;父亲状态不错,和病友聊天了,父亲切口愈合得挺快……我们互相安慰,鼓励,打气。

      这三年,经历太多的事。也看透一些事,看淡一些事儿。生命越来越老去,最想要的不是虚名,钱够花就行,亲人平安健康就好。其余的全是浮云,不羡慕别人拥有多少资产,不热捧所谓的文学名人名家,不献媚任何人,你给我的,我不会欠你。心静,世界也就安静了。至于文章,发表又怎样?你是文学院签约作家又如何?属于你的不过是一张床的位置。没什么可炫耀的,我最羡慕的是,人在病榻前,有一个孝顺的儿女,这才是人生最大的赢家。

      医院里病床前,活跃着很多护工,他们的子女把父母交给陌生人看护,不是不妥,而是缺乏亲情的陪伴。人到什么地步,亲人亲情和家的温暖,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我赞赏病床前嘘寒问暖,不离不弃的儿女们。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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