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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散文)

  • 作者:满山红叶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0-12 00: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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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十年前,我还是小姑娘时,凤城老窖酒就是家里的原住居民,我记得清清楚楚,它是玻璃瓶的,凤城老窖的商标是红色的,字体是黑的。棱角分明的瓶子,酒基本没启封,规规矩矩坐在堂屋的柜子上,父亲用一瓶凤城老窖酒装点一个家的门面,也是他的一种荣耀和尊严。当时的村子几十户人家,日子都差不多。穷得生疼,谁家平素能抿上一杯凤城老窖酒,那是相当有档次的,父亲呢,除了种几亩土地,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打石头。那年代,盖房子,垒猪圈,牛羊马厩的人家很多,石头就派上用场。父亲每天骑着一辆海燕自行车,车座后托着一只盛着锤子,凿子,钢钳的木头箱子,咣当咣当走六里地到邻村一座山上砸石头。辛苦赚了钱,零头留一点,到村里小卖店买一瓶凤城老窖酒,那黑吩咐母亲烧两好菜,就着一窗月光,呷一口酒,又一口。每次喝凤城老窖酒,父亲必洗手,倒一杯,洒在地上,对上天的敬虔。凤城老窖酒,瓶塞一开,酒香如四季风,兴匆匆扑过来。面前顿时呈现大片大片的高粱地,红彤彤的高粱穗子,被风轻轻摇晃着,一粒一粒米,在被镰刀收割后,经过蒸煮,发酵,直至成为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酒。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对凤城老窖酒,如此深情,痴迷。在许多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抑或阳光慵懒的午后,父亲在一杯老窖酒的微醺中,显得幸福而满足的样子,让我刻骨铭心。他躺在被剁上,闭着眼睛,有时说一会儿梦话。他说,有一天,他想去凤城走走。凤城老窖酒,陪伴父亲一路走来,由青壮年逐渐走向老年,他想攀登一下凤凰山,吃一碗凤城的板栗,熏肉大饼、煎焖子、米叉子、白肉血肠、泥螺,坐在凤凰山顶,观凤凰山日出日落,云雾缭绕,听流瀑淙淙,鸟鸣啾啾,饮一杯老窖酒,品不尽凤城情。 

      我是在父亲酿造的酒氛围中,慢慢生长的,丫头在山野村庄,喝酒的极少,我也不例外。我曾试图偷父亲放在柜子上的老窖酒喝,其实那个黄昏,我在前院江子的怂恿下,真的打开瓶盖,偷喝了几口,应该是三口。只觉得晕乎乎的,大脑一团浆糊。趴在炕梢睡着了。父母从田里回来,并没有责怪我,我以为会挨到父亲的巴掌,到后来什么也没发生。父亲只是叮嘱,不许再偷喝,女孩子喝酒不好。我也琢磨过,在村落,凭什么男人可以喝酒抽烟,女人却不行?

      不管年景怎样,家里从没断过凤城老窖酒,招待客人,老窖酒是一大亮点。村里那阵有露天电影,生产队解体了,放映员来放电影,队长照旧派饭。小郭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谁家对他好孬,他心底有杆秤。有的人家舍不得给他酒喝,一个青菜豆腐打发走小郭。久而久之,小郭就央求梁队长,下次来在我家吃晚饭。下个下次还在我家,原因很简单。父亲不仅叫母亲炒四个田园小菜,又拿出箱子里的凤城老窖酒,款待小郭。凤城老窖酒在那时的市场上,很叫响,虽比不得茅台,五粮液。却是被大众接受,平民价位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凤城老窖酒,纯高粱制作,无任何掺杂。口感绵软,细腻。米味悠长,不上头。 

      我读小学,高中,到为人妻,为人母。父亲始终不改对凤城老窖酒的初心,褪了色的红柜上,摆着一瓶老窖酒。原来是玻璃瓶的,现在换瓷瓶了,包装考究,酒的质量更上一层楼。十九岁那年,我平生第一次被父亲敬酒,我的处女作八千字的小说,发表在市里的杂志,主编加了推荐语。乡邮递员来村子送我样书时,父亲激动的不能自己。他执意要母亲包酸菜猪肉馅饺子,我们好好庆祝一番。中午,父亲破天荒取出箱子里的凤城老窖,拿来两只酒杯。亲自为我斟了一杯酒,他也满上。我颤抖着双手,弯着腰,接过父亲递来的酒。父亲鼓励我,喝吧,今儿高兴。我哆嗦着嘴唇说,爸……我,您给我倒酒。父亲说,写字,就好好写下去,爸支持你。那一刻,我举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老窖酒,或者是喝急躁了,或者是其他因素。我咳出眼泪鼻涕。我说,丫头能喝酒?父亲滋吧滋吧嘴,在我这可以喝。那顿午饭,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父女俩高兴嘛,父亲喝了两杯,我喝了一杯。我居然没醉,想想自己是不是遗传了父亲能喝酒的基因?一杯酒,三两多,竟没事人似的,下午去玉米地锄草,一点不耽误。 

      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我必带上一箱凤城老窖酒,它的酒品一直有口皆碑,没有因时代变迁,人心不古,发生一丝一毫改变。我到各处参加文学聚会,喜欢揣着一瓶凤凰老窖,很多时光里,它是我的“御用”酒,少了它出席,这场戏就没灵魂。 

      父亲心心念念凤城之旅,尚未成行,就动了一场大手术。之前,我和弟计划过,自驾车带父亲母亲走一走凤城,登一登凤凰山。总被一些琐碎的日常塞得满满的,有时,一周一周的不回去一趟。而我们所在的县城,距离老家只有三十分钟车程。一个更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直肠癌手术后的父亲,彻底告别酒,医生告诫不能沾一口酒。数不清多少个夜晚,我倒一杯老窖酒,借着一窗月色,抿一下。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落进杯中,事实上,我没有那么忙,完全能挤出时间,陪父亲走一走。有几回,父亲眼巴巴看着别人喝老窖酒,小心翼翼的问我,我可以喝点酒吗?被拒绝后,父亲叹息一声,头埋得很低。 

      五一假期,我和弟商量,带父亲去凤城。 

      坐高铁,从庄河北站到丹东凤城,也就二小时。父亲对高铁不陌生,在大连医科大学做得手术,化疗。来去统统是搭乘高铁,不过,父亲明显开心起来。凤城老窖酒,陪他大半生,有生之年来老窖酒产地转转,也算是圆多年的梦。 

      父亲一再强调,先到凤城老窖酒厂。 

      沿途是巍峨起伏的凤凰山,父亲心情大好,的哥说,喏!前面就是凤城老窖酒厂。 

      父亲双脚落在凤城这块土地上,泪眼婆娑。凤城老窖酒有限公司,气派的楼房伫立天地间,营销大楼上写着:“千年凤凰城,传世酱香酒。”凤酒一樽,长歌万里。近了,近了。朝思暮想的凤城老窖酒厂,今天终得一见,父亲一边抚摸着古香古色的八角亭,一边喃喃自语,老窖酒,我真的看到了,好……

      末代皇帝傅仪手足傅杰的题词“凤城老窖”石碑,一口百年老井,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建筑,都让父亲着迷。在凤城老窖酒博物馆,父亲大开眼界。二楼展厅,上百种凤城老窖酒系列,父亲像遇到一片宝藏似的,看看这瓶,瞅瞅那瓶。父亲一眼认出自己长喝的那种凤城老窖。玻璃瓶,红色标签,黑色字体。父亲拿起酒瓶,紧紧贴在胸前,潸然泪下,父亲哽咽地说,没想到,还能来老窖酒厂走一走…… 

      有酒厂工作人员接待我们,听到父亲和老窖酒的故事,他自告奋勇,带路,在酿酒坊走了一圈,出来后,取来一瓶1979年的凤城老窖酒,送给父亲。父亲激动的语无伦次,哎呀,多……多少钱呐?俺们付钱。 

      酒厂师傅说,不用,您老这么喜欢喝凤城老窖酒,又大老远跑来,感动!父亲捧着那瓶酒,不撒手。离开时我给父亲拍了几张照片,背景是凤城老窖酒厂。 

      午饭是在凤凰山景区的一家饭店吃得,熏肉大饼,炒叉子,白肉血肠。我提醒父亲不能喝酒,父亲磨叽了老半天,就抿一口。没招儿,倒了一口老窖。父亲抿一口,闭着眼,回味很久很久。 

      陪父亲登凤凰山,登到半山腰,父亲就不干了,考虑到他身体原因,我们就此作罢。父亲依着老槐树,在溪水旁,石崖边,我举起手机,咔咔拍。父亲脸上洋溢着幸福安静的微笑。 

      夜晚,睡在凤凰山脚下一家旅馆床上,给父亲打来热水,泡脚,老爷子挨着枕头就睡了。 

      回到本市,去摄影社洗了照片,买影集珍藏。这些照片是父亲在人世间留下的最美好剪影,对了,每一张照片皆有一个醒目的物什,一瓶1979年生产的凤城老窖酒,父亲将它用手托起,贴在胸口,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落地打碎了。

      
    【审核人:站长】

        标题:酒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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